北苑荒废多年,虽打扫得还算干净,可到底是破败了,空气中飘着木屑腐败的气息,和风雪的冷冽混在一处,墙角无人打理的紫竹林野蛮生长,比善习堂的更加茂盛,不过此刻也被雪层欺压着。
四哥看着穿的比闻姝还要单薄些,黑色的圆领素袍,裹着少年削瘦的身形,听见动静转头看了过来,一双黑眸锐利沉静,像是雪粒子打在手背上的冷然。
闻姝一对上他的眼,便有些怕,抵在门上的手指蜷了蜷,不过来都来了,她喘匀了气,慢慢地走了进去。
走近些,闻姝看愣了,四哥长的真好看,少年身形高挑,肤色白皙,墨发束起,双眉入鬓,鼻梁高挺,她才启蒙不久,不知书里是如何形容长的好看的人,只在仲秋府宴中,听得旁人赞三哥生得俊俏,面如冠玉,可她觉得这个词赞四哥更为恰当。
四哥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如果四哥的眼神不那么骇人的话。
“见过四哥,我是闻姝,姊妹中行七,”闻姝局促的自报家门,怯声解释:“方才我听小厮说食盒里的素菜掺了荤肉。”
不必闻姝说得更多,闻翊自然晓得什么意思,他面不改色的把食盒盖了回去,冷淡的说了句,“多谢。”
闻姝眨了眨眼,少年声音清冷,像他的眼神一样,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和周遭的风雪融为一体。
闻翊说完便坐回石凳上,随手拿起石桌上的书册翻阅,并不打算招待闻姝,似乎也没多感谢她的意思。
闻姝抿了抿唇角,她倒不怨怪,百八年才能听人对她说一个“谢”字,原也不是大事。
闻姝目的达成,本该告辞,可她看见四哥手上和桌上摆着的书册,心中微动,四哥瞧着是个学识渊博的。
“咕噜……咕咕……”闻姝的肚子忽地叫嚷了起来,羞得她顿时脸颊飞红,整个人烧着了一般,罚站一个上午,方才又费力跑过来,她早就饿极了。
院子里安静,肚子的叫声格外明显,闻姝觉得自己真是丢死人了,窘迫的恨不得钻进雪堆里,捂着肚子想快些离开。
闻翊抬眸瞧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弄脏了的旧衣裳,手上还有伤,羞窘时脸颊红润,水雾似的眼神像受伤的小兽,比方才苍白的脸色可爱两分。
好歹是侯府的小姐,看着却像是个卖身为奴的丫鬟,不必多想就知道是个不受宠的,自身难保还来给他通风报信。
“你吃了吧。”闻翊蓦地出声。
“啊?”闻姝脚步一顿,难以置信的回头望着他,疑惑的问:“四哥,你说……”
闻翊推了推食盒,语气淡淡,“给你吃。”
四哥竟请她用饭?两人不熟,闻姝现在又着实狼狈,本该婉拒,但她的视线落在某处,实在迈不动脚,便小声的道谢。
闻姝寻了水,受伤的手浸入冰凉的水中,又冷又疼,她也不好耽搁,匆匆洗干净手回到亭子里。
食盒里装着清蒸豆腐,菘菜丸子,瓠叶羹,还有一碟银丝花卷,不错的素斋,可偏偏白嫩的豆腐肚里头,菘菜丸子里都塞着肉,瓠叶羹闻着也有荤腥,怕是把肉剁成肉沫搅进去了,也难为厨子想的周到,独有那碟银丝花卷看着没动手脚。
“四哥,你吃这个。”闻姝把银丝花卷往闻翊那边推,总不能饿着。
闻翊没开口,视线也没从书册中收回来,格外冷漠。
闻姝便不多言,埋头拘谨的吃了起来,若不是因为四哥在孝期,这顿饭倒是色香味俱全,闻姝许久不曾吃这般美味了,她也不亏,填饱了肚子。
亭子四面透风,闻姝吃着温热的瓠叶羹也不觉得冷了,天空又飘起了雪,还越下越大,冰粒子打在瓦檐上发出微弱的“叮当”声,像一曲冬日歌谣。
亭中只有闻姝小声咀嚼和四哥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声响,她悄悄地瞄了眼,桌上放着好几本书,她不识字,不知是什么书,有本摊开的册子上是新鲜的墨迹,像是一首诗,字写的比章夫子的还要好看,闻姝心生羡慕,何时她的字也能写的这般漂亮呢?
四哥人长的好看,字写的也好看,就知道从前过的日子相当优渥,可惜了,没了娘亲,进侯府后的日子怕是难捱,像今日这样的,还只是小事罢了。
吃完饭,闻姝轻手轻脚地把碗碟收回食盒,想了想,那碟银丝花卷她不曾动,把食盒放在石桌下,又从书袋中抽出条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桌面,生怕油渍弄脏了四哥的书册。
闻翊原以为她吃完就该离开,可她竟又坐了下来,闻翊目光略沉,但懒得开口,便当她不存在,又翻过一页书。
闻姝吃饱了,身上也热起来,嘴唇粉润了不少,微微蠕动着,想张口,又不好意思打破院中的寂静,怕吵嚷了看书的四哥,惹他嫌。
四哥看书真快,这么一会儿功夫,手上那本书已经看了一大半。
“扑通——”院墙边忽得传来动静,闻姝抬头一看,风雪交加,紫竹枝丫上的积雪不堪重负,一整块砸到了地上,竹叶发出“沙沙”声,好似抖动了下身躯,随后没了积雪欺压的紫竹重新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