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顺天府乡试主考官后, 为避嫌疑,崔珏当断绝一切不必要的交际,直到八月末、乡试放榜。
纪明遥每日入宫排练, 更没时间与人往来。
两人每天到家就不再出门, 将庆贺之事与其余交际等事全托付给了兄嫂,一个专心排练封后大典,抽空还要与几位产婆总结产钳使用情况、商讨改进, 另一个专心准备秋闱出题。
做哥嫂的看着他们忙碌, 替他们打理人情往来,虽然额外累些,却也甘之如饴。
夜间无人时, 崔瑜还与妻子说私话:“那日陛下面前,左相和于尚书推举左副都御史,共有三位人选, 因我年纪轻、资历浅,本排在最后。陛下却亲口点了我任此职。当天弟妹又被皇后传入宫中,加封恭人。第二天,阿珏又被点了顺天乡试主考官。想来我三人这份机缘, 都必与弟妹相关。弟妹与宝庆郡主交好,或许早在皇后娘娘面前有些功劳?”
“竟是如此吗?”孟安然吃惊。
但仔细想了想, 她便恍然:“若真是这样,倒说得通。大爷回京三年,虽历有功劳,是早该动一动了,可一升便是左副都御史, 我本还惊呢!我还以为, 必是于世伯举荐之故?可于世伯又从未徇私过, 都是凭公举荐。且即便尽力推举,总也要陛下点头才行。算上弟妹与阿珏两件喜事,家里三喜临门,必得有个缘故。这就是了。”
“可弟妹能在皇后娘娘面前有什么功劳?”她又实在想不出。
“这便不好多问了。”崔瑜只笑道,“总归咱们只需记得弟妹的情分。”
孟安然一叹。
捧着肚子侧过身,她自愧笑道:“现在想想当日那些‘嫡庶’的话,我自己也觉得可笑了。哪一朝哪一代,封皇后、立储君,是只看嫡庶和谁更可怜的?分明自小也读过几本史书,当时却竟拧住了。”
“那是夫人心软。虽不如弟妹看得清楚,也是夫人独有的长处。”崔瑜忙说,“况且,难道我那时就不糊涂?”
他感叹说:“我还不如夫人,顾念到六殿下可怜。我满心只有一句,‘立嫡才是正统’。”
摇曳烛火下,夫妻俩互相看了看。
孟安然先弯起眼睛。
崔瑜便也放松下来,一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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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日。
纪明遥入宫排练的第五天。
前四天,上午排练结束后,皇后都不留她用饭,也不会传她再有吩咐,便直接放她出宫。
但今日结束,却已有一位年轻女官在旁等候。
这女官请她先至偏殿整理仪容,又歇息了半刻,方带她回到正殿。
“免礼。”刘皇后仍先含笑赐座。
“不知娘娘留下明遥妹妹,是有什么吩咐?”坐定,宝庆先笑问,“娘娘,我可饿了呢!”
“是有几句话,”刘皇后也笑同她说,“不会耽误你们吃饭的。”
她便看向纪明遥:“明日你三妹妹与柴家大喜,我放你一日的假,你回去贺她新婚吧。”
宝庆一怔,忙要说话。
可看了看明遥妹妹,她又忍住、闭上了嘴。
刘皇后眼神稍动。
“娘娘,请恕臣无礼,不受娘娘今次恩典。”
纪明遥站起身。
她深深行礼,后背发凉,手心也在冒汗。
但她仰起头,坚持说出:“臣愿不去。”
她是上了皇后的船。皇后也回报、赐予了她荣光、身份、地位。
她已对皇后的志向有了些许猜测。
可她还想确认,皇后是否会包容甚至赞许她的真正为人?还是也会以为她乃不孝不悌、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不堪大用之人。
皇后不会不知她与姚姨娘之间的仇怨。
今日有此问,皇后想听到她怎样的回答、又想看到她如何做?
但不论皇后期望什么,她的真正回答只有一个。
不过,为了尽可能达成目的,她也愿意今后作出伪装。
只这一次,她想给自己一个冒进的、尝试的机会。
刘皇后凝视了纪明遥许久。
她抬手,挥退不必要的人,只留了几个心腹在侧。
宝庆着实坐不住了,也已起身站立。
殿内寂然无声。
冰山上笼罩着清淡的薄雾。
刘皇后按了按自己圆润的指尖。
她笑容未变,问纪明遥:“为何你情愿不去?”
“娘娘,臣便直言相告了。”纪明遥也未动神色。
她平静而清晰地说:“安国公府三姑娘纪明德的生母为姨娘姚氏,姚玉静,臣的生母为姨娘沈氏。十二年前,仁圣九年五月二十八日,臣的生母已怀胎六月,姚氏将她推下阁楼,致使两日后母子俱亡。姚氏虽早已伏法被诛,但当年纪明德曾恶意指认臣说谎,妄图包庇凶犯,使臣不得为生母鸣冤。臣至今记得。所以,不愿去恭贺她新婚之喜。”
言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