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荔每每回忆童年, 记忆的底色都是灰扑扑的。
爸妈离婚后,她被判给了爸爸,领完离婚证的第二天, 爸爸就把她丢给了乡下的奶奶, 奶奶不喜欢她, 打骂是常有的事。
后来妈妈经济状况好了点,在姐姐的坚持下,她被妈妈接了回去。
从绿意盎然的乡下到灰蒙蒙的劾市, 很长一段时间,她其实都有点不适应。
这城市有对她千好万好的姐姐不错。
可她住惯了乡下,天是蓝的,草是绿的,水是清的,但这里,什么都是脏灰色的。
妈妈在煤厂工作,她们就住在矿上的职工家属院, 这城市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灰尘太多了。
矿区的灰尘同其他地方的灰尘不一样,乡下的灰尘就只是灰尘, 沾到衣服上,轻轻拍几下,便随风而去。
矿区周围的灰尘, 除了尘土,里面更多的是黑色的煤灰, 不小心蹭到身上,就会变成怎么搓也搓不掉的黑色花斑。
每天清晨的上学路, 姐姐会带着她穿过一条笔直的水泥路。
并不宽阔的马路上, 总会偶遇数不清的拉着煤炭的半挂车, 脚下的路面上到处都是被无数超载的运煤车轧出的坑坑洼洼,稍不注意,就会崴脚甚至摔倒。
半挂车对小小的她来说像是巨人一样的存在,远远听见发动机的低沉吼声,姐姐就会拉着她靠边靠边再靠边。
无用的躲藏,她们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而后随着车轮移动,浩浩荡荡的煤灰便会飘散在她们周边,落到身上,钻进鼻孔里,再顺着呼吸,最终落在肺泡里,把她身体里少有的水分全部吸干才肯罢休。
一周十几趟的上下学,都像渡劫。
她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了她的小学和初中阶段。
读书的时候,老师总喜欢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大家的梦想千奇百怪。
有人想做老师、有人想做科学家、有人想做歌手、有人想当警察。
可她没有梦想。
对未来也没有期待。
她只想跟在姐姐身后向前走。
姐姐成绩优异,考去省会读最好的学校,那她也会好好学习,努力考过去。
姐姐向往去大城市工作生活,那她也不要一直待在劾市。
第一次对一个职业产生特别的认知,就是小学六年级那年。
劾市作为一个煤炭资源型城市,有储量,但经过多年开采,余下的品质并不高。
大多煤矿亏损严重、城市污染也重。
政府要关停煤矿,谋求城市转型。
家属院里住的基本都是矿上工人,知道厂子要倒闭,每天不绝于耳的,是各式各样的怨声叹气。
底层百姓大多没什么特殊技能,工厂倒闭,劾市也没那么多的岗位提供给他们,下岗,意味着家庭的分离,老人孩子留在这里,年轻力壮的都要背井离乡去打工。
这样哀愁的氛围在家属院里整整笼罩了大半年。
再后来,大家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有一家投资机构会帮厂子转型、她们带来资金和技术,更给许许多多的家庭带来生活的希望。
妈妈不再愁眉苦脸,厂子有了钱,会让大家自己选是跟着厂子继续走,还是拿赔偿谋求新的生路。
那段时间,周遭终于不再是灰扑扑的,大家打心底的兴奋于可以维持现状。
其实那个时候太具体的东西她也不懂,只是这件事是她有限人生里经历的最波折的一件事情。
跨越的时间很长,所以她记忆很深刻。
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
工厂给帮助他们带来改变的投资机构搞欢送会,规模很盛大。
放以往,她大概率是对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没兴趣的,可那次,她主动争取想要参加,因为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这么厉害。
她如愿被选中,在感谢环节,和其他同学一起,上台给机构来支援的各位献花。
巧的是,她送花的对象就是那次支援活动中的陆清远,她听大人们介绍,说他还只是个在校大学生。
就读于美国的顶尖大学,师从享誉业界的材料专家,他的老师是这次投资转型的幕后功臣。
遥远的记忆里。
她记得那个大哥哥长得很帅气。
是她从没见过的凌厉长相。
长头发,五官立体。
优越到和他周围的人像是不在一个图层。
她打小就是个颜控,视线对上的第一眼,就挪不开了。
献完花,她们在台上,听领导的致谢。
内容有点长,她和大哥哥在台上的角落位置。
时不时的,她偷偷看他。
大哥哥捕捉到她打量的视线,并没说什么。
对他有很多好奇,所以她鼓足勇气和他讲话。
第一句,好像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