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带南兰去了府里的戏院。
当今的乾隆帝是很爱看戏的,甚至亲自组织了戏曲创作班子,由庄亲王亲自挂名,
由刑部尚书张照担纲
乾隆十六年,皇太后六十大寿,乾隆帝为了表孝心还给太后组织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大堂会。
自西华门至西直门外之高梁桥,十余里中,各有分地,张设灯彩,结撰楼阁,每数十步间一戏台,南腔北调,备四方之乐。[1]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戏曲本就源远流长,由此如今在民间就更加盛行了,权贵人家里也大多都在府里就养了专门的戏班。前段时间福康安之所以要跑出去看戏,不过是因为《红楼》这出戏文本就没排出多久,只有外头的几个戏班会演。如今知道小少爷喜欢,府里的戏班早就紧赶慢赶地排戏了。
虽然时间紧迫,但精心养着的戏班水平并不差,起码第一次看的南兰目光专注,面含笑意,看的十分津津有味。她满意,福康安就也满意了。
哪怕他已经把这差不多的戏码来来回回看了许多个戏班子上演了,但仍觉得今日这场他看的没那么专注的戏反而最愉快。看完戏,福康安又亲自送南兰回院子。
不同于第一次来时的漫不经心,第二次来时的匆匆切切,直到这次不紧不慢踱步到院子外,他才注意到原来月亮洞上面还写着一块名为“兰漪院”的石匾。这名字其实十分寻常,可是现下福康安却觉得其分外动听又合时宜,只因它恰好对上了南兰的闺名。两个半大的少年少女正是爱新奇好玩的年纪,今日刚看了红楼的戏,一路上直到进了房里还一直谈论着这戏里的情节,等深入地聊了之后竟隐隐有了分歧。南兰不喜贾宝玉的风流多情,对红楼女儿们颇多怜惜,但福康安对前者的做派不觉有什么问题,对后者的处境也浑不在意。不过福康安最善察言观色,待他意识到南兰微微不快地蹙起的细眉,便立刻圆滑地转换了话头,好在南兰也无意争辩。两人便自然地说起了江南风物。
但南兰的态度却微不可查地淡了一些,江南女儿本就自幼养在深闺,随着年纪越长,容貌越盛,父亲就更不让她出门一步。福康安从前还有同样出身权贵人家的狐朋狗友们相伴,南兰却是第一次遇到能说话的同龄人,因此才轻易原谅他的冒犯友善起来。只是以小见....他们到底是不同的。
如常说说笑笑一会儿,待到要用午饭时福康安要回自己院子,说下午再来找她顽时,南兰便让他不必来了。未作冷色,依旧神色温雅,“明日开始,府里就该给我寻老师上课了,下午我也要准备一二,怕是没空招待你。福康安颇为失望,但也无法,只能依依不舍离去。
而且说来他自己也是要上课的,今日还是逃课了呢,之前去外面看戏也是逃课,再连续几天如此,只怕他阿玛就该教训他了。果然,就像南兰所说。
她来了富察府几日都在院子里无所事事,但在她去见过瓜尔佳氏后的第二天,就有主院的婢女亲自领了一个从据说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奶嬷过来教导她宫里的规矩
之后还会有专门教她读书、音律、笔墨、丹青的先生,除此之外她有什么想学的,也尽可以提出来,富察家便会再去找专门的先生来。南兰对此没什么怨言,自己排好了课程时间便开始默默学。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便很适应富察府里的生活了,而福康安之后倒没再逃课,但下了学也不再应朋友的邀约出去玩,而是跑来兰漪院里找南兰。但他有空,现下的南兰可没什么空搭理他。
每次兴冲冲地来,又满脸失望地回去,骄纵的小少爷何曾受过这种憋屈,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他倒不会在南兰面前表现出来,但对其他身边伺候的人就一点也不掩饰坏脾气了。这日,南兰正在嬷嬷的指示下穿着花盆底的绣鞋练习走姿。
她是江南汉女,倒没有裹脚,天生一双纤纤玉足,虽然是第一次穿花盆底但没多久便能适应了。
瓜尔佳氏还给她送来许多上好的料子新制成的旗装,那衣裳直筒筒的,南兰并不喜欢,但今日因为要穿花盆底便把往常穿的汉女裙衫换成了一身白底锦缎缀了青色满绣莲纹的旗装。因为天气好,今日便特意在院子里明朗的春光下练习。
身姿单薄的少女即便穿上这厚重的旗装依旧极为看起来纤细,脊背不像寻常女子般总是微微佝偻,向来都是挺直如一竿青翠修竹,爽朗清举。在人堆里一眼看过去只瞧背影都觉气质卓尔不群、与众不同。
穿上花盆底后,少女依旧像往常一般走地稳稳当当,不疾不徐,行走间天然有一种独特的风姿韵律。不过这花盆底穿着到底是比平底的绣鞋不同,走起来身子看起来会更摇摆一些,一不小心就容易左摇右晃。南兰重心稳,很快就找到自己的规律。
远远看去,只觉如袅袅碧波上一枝开地娉娉婷婷的青荷,纤纤清丽,步步生莲。
当福康安站在藏书阁的三楼窗户边,拿着千里眼远远眺望到的就是兰漪院里的这样一幕。
千里眼是西洋人的玩意,只有宫里才有,小时候乾隆爷拿给他玩过,见他喜欢就赐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