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晏来归疲倦地睁开眼睛, 第一个感受到的便是静。
他在神域天牢中被带走,就算离了天牢,也因为颈环锁住了全身魔气的缘故, 动用不了半分。
他无由来感觉到冷,身体愈发沉重, 连抬起眼皮都费了不少的力气。
偶尔能听见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晏来归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泠见背着他, 缓缓行走在去往靈离岛的那条路。
就像当初泠见和其他被收养在魔宫里的半魔们做的那样。
只不过曾经是晏来归被背出去, 如今却是将他背回来。
晏来归这辈子没有欠过谁什么东西,娘一家于他有恩,所以他接过了替李家村寻求公道的担子。
拿了天道的好处, 他便努力做好原身该做的事情,尽力而为。
唯独当初那些因为一时心软留在魔宫里的半魔们。
他们是因为他才死在了魇魔封印里面的。
从那以后晏来归再也不肯在魔宫里留人。
这样沉重的性命,他背了整整九条, 已经够他半生难安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报答连魂魄都搜罗不回来的已死之人,所以当他发现泠见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对立面时, 晏来归那一刻当真难以说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泠见十分擅长察言观色,机灵又有眼力见, 但他当初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 算是所有半魔之中年纪最小的。
即使是在这样人均百岁起步的世界里, 大部分半魔们也都因为血脉混杂出身卑微,寿命大多都难以长久。
所以晏来归其实能够理解他会走错路,以及某些时候不经意间的偏执和固执。
泠见的眼里只有黑与白,因为某些人族高手囚杀折磨魔村,就对所有人族抱有强烈的偏见和排斥。
因为他曾经收留过泠见一段时间, 所以泠见宁愿被魇魔生生啃噬成白骨, 也要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他背出来。
魇魔杀过泠见, 也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保下了泠见的神智,所以泠见愿意冒着被黑吃黑的风险虚与委蛇与虎谋皮。
晏来归没法去苛责一个从小就被当成玩物培养的半魔能够拥有普世价值观,没有办法苛责泠见按照他的想法来行事,没有立场要求他应该觉得魇魔百利无害必须立刻远离。
那毕竟是泠见自己的人生,是他自己的选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依靠魇魔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晏来归给不了他的生命,魇魔能给,晏来归又有什么立场去指摘他。
他们如今已经穿过了魇魔封印,走在了通往靈离岛的路上。
泠见怕颠簸着住晏来归,所以走路的动作无声又沉稳,尽力放到最轻。
但他走着走着,步伐却愈发缓慢。
泠见脸色阴沉地盯着始终围绕在他和主君周身的魇魔,脚步最终停了下来。
晏来归睁开被冷汗打湿的眼睫。
他看了一圈周围,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心下微微冒出疑惑。
泠见却已经收敛了脸色,低声道:“主君,怕您一路受累,先休息一会。”
晏来归没有和魇魔融为一体,他却和魇魔殊无二致。
魇魔以情绪和痛苦为生,每一缕魇气之中,都是由魇魔当下的情绪构成。
所以晏来归感受不到的那些隐藏得巧妙隐蔽的杀意,泠见能感受得到。
自从他将主君背进魇魔封印,魇魔便已经按捺不住那股强压下去,却依旧随着心情和意识投射在魇气上不断波动的杀意了。
魇魔却催促道:“等到了靈离岛,我会将自身一半的本源力量赠予你的主君,让他成为比你更高级的生命,到那时,你就永远不会担心你的主君会被那些罪不可赦的人族害死了。”
泠见:“真的?”
“当然。”魇魔本源道,“只要你履行你的承诺,成功引得镜悬或其他神器自投罗网,我们的合作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周围弥漫的魇气化作了一道漆黑的人影,那道人影迷醉地盯着自己不断变换的形态,嗬嗬笑道:“仇怨,愤恨,嫉妒,不甘,悲伤,痛苦……情绪所在,我之所在。”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生人如何能摈弃情绪?”
“你们杀死我,还会有新的我。投靠我,才是永生之道。”
泠见轻手轻脚把晏来归放下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他便:“成交。”
直到这时,泠见才发现晏来归手中扣着他腰间一直佩戴的令牌。
他动作一顿。
泠见认得魔君令牌的样子,主君那个讨厌的人族伴侣也有一块。
他记得魔君令牌中应该有镶嵌传送阵法的,泠见之前见羽珞领主经常靠自己的腰牌传来传去。
所以,主君这块是不是也可以?
是传过去,还是那个讨厌的人族传过来?
主君体内能够调用的魔息应该不足以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