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扶桑苑桃花坞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柔止刚喝完叶沉鸢送来的药,便见门口走来一位娉婷袅娜的少女,拎着食盒。少女一袭素白衣裳,风姿楚楚,迎风而来。
谢舒潆站在柔止面前,朝叶沉鸢行了个礼,“学生谢舒潆见过叶先生。”
叶沉鸢温和一笑,点了一下头,就离开了,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柔止与谢舒潆相视一眼,一个饶有兴趣,一个忐忑不安。
两个人都不说话。
终于,谢舒潆败下阵了,她面红耳赤,将手中食盒放在石桌上,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真诚赔罪。
柔止反倒震惊了,她从见到谢舒潆第一眼就知道谢舒潆不喜欢她,也看得出这个是一个骄傲的姑娘。昨日谢舒潆对她的担忧已经让她震惊一次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谢舒潆居然会来向她赔礼道歉。
实在是稀奇。
柔止斟酌着语气,“我没想到......”毕竟从相见的第一面,她们就不喜欢彼此。
“没想到我会主动前来道歉吧。”谢舒潆倒是不在意,反而将自己的内心剖析干净,“不管你信不信,昨日是有人传了消息给我,我只是想让你和姑母慢些重归旧好,我只是嫉妒你,并非想让你受罚,我以为......”
“以为她不会罚我?”柔止接过话,朝谢舒潆笑了一声,“你嫉妒我?”
仿佛是听到了一句笑话,柔止的笑意更深了,“如今,你应当不会再嫉妒我了。”
谢舒潆面红耳赤,闷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过了一会儿,谢舒潆苦笑道:“想必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但我还是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说一声道歉。”
柔止摇了摇头,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在谢舒潆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有黑有白、有善有恶的普通人,不必过于苛责自己。”她倒是听过,谢舒潆时常将自己的月奉捐给城郊的育婴堂,用于照料被遗弃的孩子。
看人观物,不能仅凭一件事一个人。
谢舒潆是与她不对付,可不代表她就是一个恶毒的人。
谢舒潆忽而抬头盯着柔止,心里涌起一个尖锐的疼痛,沉甸甸地无端让人想哭,唇角颤动。
“食盒里面是我熬的燕窝,没有毒,你若是不喜欢,就倒了吧。”谢舒潆垂下头,掩盖自己的失态,随即抬眸笑了一下,那笑意看起来无端僵硬,“我该走了。”
“慢走不送。”柔止的神色始终平静,不见波澜。
走到桃花坞门口时,谢舒潆顿住脚步,她的声音伴着风飘进柔止的耳中,柔止的目光落在她纤细袅娜的身姿上,风吹过,掀起她常常的衣袖,柔止窥见她腕上斑驳的指甲印。
“薛瑶,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想为自己辩驳一句,我从来没有觊觎清晖园,也从来没想过取代你,我只是想活下去。”
“若有朝一日,你走出镇国公府,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谢舒潆走了出去,泪从眼角滑落,她只是有些难过,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她就是一个普通人,有善有恶。偏偏这个人,是她嫉妒的表妹,并伤害的表妹。真是造化弄人。
柔止盯着谢舒潆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夜,谢舒潆那个担忧的眼神搅得她不得安宁,昏黄的烛火映在帐子上,她小声问着半夏,“表姐与阿璟的关系一直都这么差吗?”
半夏凝眸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最初,表姑娘和三公子关系还不错,大姑娘端庄,时常在夫人苑中,三公子不喜去夫人苑中,但表姑娘时常来找三公子,听三公子身边的飞卢说,三公子从来要给您挑选礼物时,都是寻表姑娘帮忙的。”
“那他们后来怎么就闹僵了?”柔止不理解,明明他们两个曾经也算要好,年纪相仿,互相关心。
“有一回,三公子见到表姑娘身上穿着三公子要送给你的衣服,三公子很生气,与表姑娘吵起来了。表姑娘解释后,他们后面倒是和好了。再后来,这样的事情出现多了,他们便渐渐少了往来。真正闹僵应当是,夫人以表姑娘大了,需有自己的苑子为由,大张旗鼓安排表姑娘入住清晖园。夫人素来疼爱表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只是,三公子与表姑娘少时也有几分情谊,这般做,无疑是在拿刀捅三公子的心窝子。”半夏停顿了一秒,心有余悸道,“那一夜,三公子大闹清晖园,要将表姑娘赶出去。从此之后,他们就默契地避开彼此了。”
“说句实话,表姑娘与三公子没闹僵之前,偌大的镇国公府,除了国公爷,也就表姑娘很是关心三公子。”半夏叹息一声,看了一眼柔止,欲言又止。
柔止用眼神询问她。
半夏神神秘秘说:“姑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柔止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半夏唏嘘一声,小声开口,“三公子大闹清晖园那夜,府里兵荒马乱,那夜,表姑娘投了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