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楼予烈神色平静,映着橘红色火苗的眼瞳与傅妙静四目相接。
相顾无言,那一刻,耳边只闻轻微的烛芯爆裂声。
傅妙静干咳一声,率先移开视线,左右张望,努力挑起话题:“太太没给你配小厮吗,怎么不见人影?”
楼予烈道:“天色已晚。”
傅妙静干巴巴‘噢’了一声,明白他是指小厮休息了。
她将面推向楼予烈,接着从食盒里拿出筷子,扫了一眼桌子,怕脏,便举在半空中,示意楼予烈接。
楼予烈却纹丝不动,眉头蹙起,漆黑的眼珠盯着她手上的银筷,不知在想什么。
他眉骨深邃,眉眼微压时格外严肃狠厉。
这副神情,好熟悉……
她记起来了,那年夏天,晒书的午后。
傅妙静蹲在地上将一幅幅画卷铺开晾晒,冷不丁听见他问:“画上的是你?”
循声转过头,楼予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高大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他用黑沉的眼眸看着她,眉压眼,严肃狠厉。
傅妙静仰视着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要遭殃了。
小叔子久不归家,一回来变化委实太大,身上已然有官老爷的气场,婆母看到后岂不是要气疯了,到时自己也得跟着倒霉。
兀自想着,却听头顶传来带有一丝压迫,一丝急切的问话:“画上的女童是你?”
傅妙静看向那幅画,微微惊愕,进喜怎么把她小时候的画像也拿出来了,看着画中的自己,目露怀念,“是啊,这好像是我六岁生辰时父亲请画师为我画的。”
言罢,还没从回忆中抽离,傅妙静感到手腕一阵剧痛,是楼予烈拽过她的手,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傅妙静被拽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而楼予烈手腕发力,将她往自己这儿带。
为了站稳,傅妙静不得不扶着东西,而眼前只有小叔,故而她的手搭在了小叔的胸膛上。
“你干什么?”傅妙静回过神后不停扭动被禁锢的右手:“放开我!”
楼予烈轻而易举制服了寡嫂,他的两只手箍住寡嫂的,“只要嫂嫂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了嫂嫂,如何?”
傅妙静气急,瓷白的脸涨得通红,就连耳尖也染上红意,可男女力量太过悬殊,不得不忍气吞声:“你问就是了。”
“嫂嫂幼时可曾去过扬州府?”楼予烈的目光认真而专注。
傅妙静:“没去过。”
楼予烈脸色微变,盯着寡嫂的眼睛再次问道:“嫂嫂仔细想想,真的没去过?”
傅妙静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记忆:“真的没去过,我骗你作甚!快把我放开。”
腕间一松,傅妙静终于摆脱了小叔的桎梏,她顾不得看楼予烈的表情,也顾不得满地的书册,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跑出了瑞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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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妙静举了一会儿筷子,手腕渐渐酸痛,他才接过。
不偏不倚,楼予烈双手插在她的手中间呈包围姿势,傅妙静一滞,急急忙收回手,他手指温度不似上次低,热的有些烫手。
看了一眼楼予烈的表情,依旧淡漠看不出情绪,心下不免佩服,郎中说此病发作奇痒无比,他还真能忍。
“吃完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楼予烈慢条斯理接过筷子,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
傅妙静没有介意,甚至松了一口气,她如蒙大赦连忙离开瑞草轩。
这场带有目的的接近,让她颇不自在。
着急逃窜的傅妙静哪里知道,楼予烈墨黑的眼珠一直凝视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啧啧啧,怪不得让我躲起来,原来是深夜会佳人。”
一位披头散发,矮小消瘦的人从后堂走出,离的近了才看清蓬乱如杂草一样的白发下隐隐露出纱布,斜着缠了半个脑袋,面容隐在发下看不分明,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打着各色补丁。
‘啪’的一声,楼予烈将筷子扔在桌上,并不接茬:“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
男人笑嘻嘻地坐到原来傅妙静坐的椅子上,探着头望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吸了吸鼻子:“好香的面,你小子有福气,初来侯府就有美娇娘为你洗手做羹汤。”
楼予烈看着他似笑非笑。
男人搓了搓胳膊,讪讪一笑:“真够吓人的,幸亏你没对小娘子做这副表情,不然别说面,连汤都没有!”
楼予烈不耐烦敲了下桌子,示意他说重点。
“你总要多给我些时日,上京城那么大,符合条件的女子数不胜数。”
“洪泰三年时去过扬州府,大概六七岁,小名唤作夭夭。”男人喃喃道:“你自己听听,这好找吗?”
楼予烈:“我知晓并非易事,但她对我很特殊,你多费心。”
“呦,莫非你看上人家了?”男人啧了一声,眼有戏谑:“那时你才多大啊,就懂情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