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魄散,夺门而逃。
晏琳琅怕再吓到无辜路人,便兴致勃勃取来绷带,缠粽子似的将榻上那具正在生养血肉的“宠物”从头到脚缠了个遍,只露出双眼和口鼻出气的孔洞。
第三年,绷带少年睁开了眼睛,能坐能动了。他躯干和四肢的皮肤还未生长完全,但已先长出了一头黑缎似的长发,根根发丝墨黑浓密,比女子更为好看。
他醒来时并不会说话,虽能下地走动,却无多少生机活力,整日坐在角落里不吃不喝地发呆,旁人拿石子丢他砸他,他也毫无反应。若非绷带下的单薄胸膛缓慢起伏,晏琳琅几乎以为他又变成了死人。
一个安静又哑的人,无疑是最好的倾诉对象。晏琳琅时常会同他说说话,说修炼的枯燥无聊,说逃出去玩的趣事,说谁家少年郎相貌出众令她印象深刻……
“哎呀,一个人自言自语真无趣,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晏琳琅熟稔地配置灵药喂他,百无聊赖地戳他被绷带包裹严实的脸颊,“一直睁着眼睛不干涩吗?吃了药快快活过来,听见没?”
但显然,绷带少年并不想活下来。
为了研究他,晏琳琅在房中摆了一大桌子的药瓶,有灵药也有相生相克的毒-药。好几次,绷带少年趁她不备将毒草挑出来,一股脑全吃了。
晏琳琅气得跺脚,一边骂他一边手忙脚乱给他配置解药。她并未发现,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绷带人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转了转,正追随着她暴躁的背影而间或移动。
他一次次寻死,晏琳琅便一次次救他,这仿佛成了两人间默契十足的小游戏。
后来有一次,绷带人突然消失了。
晏琳琅找遍了屋里屋外,几乎将整座饮露宫翻过来,才在飞涧旁的断崖上找到他。
他摊开手脚安静地躺在石台上,身躯上插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剑刃没入他的腹部,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层层绷带。
那把乌鞘剑,是一天前晏琳琅怕他无聊,随手丢给他把玩的。
红枫飘零,落在他染血的身躯上,甚为凄美,晏琳琅却被吓了个半死。她一边手足无措地给他止血,一边高声唤医师过来帮忙。
她心痛!
这是她花了三年心血和无数天材地宝养活的人,世间独一无二的奇葩,哪能就这么死了!
或许是她眼底的焦急与心疼太过明显,了无生念的绷带少年破天荒动了动,似乎要触碰她眼尾的那点湿意。
“不怕……”
少年绷带下的苍白薄唇轻轻翕动,在晏琳琅惊愕的目光中,第一次开口说话。
刚长好的嗓子发音十分沙哑,不太好听,语调更是模仿得古怪平直。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晏琳琅,重复道:“不怕,这种程度……是……死不了的,我试过……很多次了。”
试过什么?
削骨剔肉还是自残?
这么惊悚的事,麻烦不要说得跟“今晚喝粥”一样平静啊!
晏琳琅不敢贸然拔他腹部的剑,头疼道:“即便不会死,也是会疼的呀!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在话本上看到过:若一个人在黑暗压抑的环境中待久了,即便救出来后也会有些不正常,多半会自残,似乎只有疼痛才让会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这位仁兄莫非也是如此?
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没想到绷带少年静默半晌,摇了摇头。
他说:“我只是,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
好吧,话本子果然都是骗人的。
“如果你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以后便跟着本少主,我吃你就吃,我睡你便睡。”
晏琳琅吹了吹散落的鬓发,叉着腰下达命令,“我让你活下去就要活下去,听见没?”
自那以后,人们发现仙都少主的身边多了个缠着绷带的黑衣少年,如同影子般,寸步不离地跟着。
晏琳琅偷溜出去玩,不许他跟着,他便在门口阶前站一宿,直至天光大亮,肩上被雾气晨露打湿。晏琳琅打着哈欠溜回来时,他连姿势也没变,依旧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半句怨言。
他虽长成少年的模样,心智却与新生孩童无异,没有记忆也不知来处,什么都要从头学。
所以,他致力于模仿晏琳琅的举动。
晏琳琅喜欢托着下颌思考,他便也学她托着下颌思考;晏琳琅歪头,他也跟着歪头;晏琳琅朝他笑,他便也生涩地提了提唇角,朝她露齿一笑。
有一次,他还学着晏琳琅蹦蹦跳跳走路,学着她爬墙偷溜,弄得晏琳琅哭笑不得,纠正了许久才将他的举止纠正过来。
晏琳琅毫不怀疑,即便她要他的血肉与筋骨,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剜下来送给她。
数月过去,他的身体发肤已经生长完全,唯有脸上还缠着几圈。
拆脸上的绷带前,他问晏琳琅:“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