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垂着的手。姬萦接触过太监的手,接触过大伯父的手,接触过父皇的手,但徐夙隐的手和她以上接触的任何一个男人的手都不一样。太监的手是油滑的,总是有一股精心保养的香味;大伯父的手是干燥而粗糙的,像一块龟裂的大地;父皇的手是细腻湿润的,缠绕着龙涎香的气味。而徐夙隐的手,像他的外表一样,带着一股寒凉。
像是从玉里面直接沁出的寒意,无论寒暑都不受影响。
她忽然想起了他虚虚地将手放在古琴上的样子,像是一支洁白无瑕的昙花。随着这个想象的产生,她嗅到了幽闭环境中的淡淡药香。她自豪五感灵敏,此刻却分不出来那药香是从哪里传出,也许是他柔顺乌黑的发,
许是他
难以察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的喉结,也或许是他冰凉的指尖
姬萦有种将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手里攥热的冲动。
念头刚一滋生,就被她大为惊诧的否决了。
她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是因为这里空气不流通,晕了脑袋吗?
她心虚地看向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徐夙隐,发现他像是有意回避自己的视线,垂目看着另一边的角落。他的神情依然是那么高洁、淡然,仿佛凛然不可侵犯,但他的脸颊到脖颈一带,却在微不可查地泛起薄红受到他的影响,虽然姬萦还不知道为何一一但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衣橱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凭空出现在了上锁的书房内。
姬萦一下就忘了别的纠结,她撞开衣橱门,先发制人地扑向那个背对着她,正要伸手向八宝架上的玉山摆件而去的人影。轰的一声,那人被姬萦绊到地上,身体撞到八宝架发出巨大的声响。
书籍、摆件、笔架都在摇晃,一本厚重的《尚书》从架子上坠落,在砸上姬萦后背之前,被恰好赶至的徐夙隐单手接住。他接住《尚书》,挽救了姬萦的后背,这才看向惊愕倒在地上的人一一
“谭细细?”
姬萦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从书房地下钻出来的人竟然是宰相府的典史谭细细。
她决定拉个有分量的人来作捉鬼的见证人是正确的。
若是装神弄鬼之人是乞丐流氓倒还好,但要是真有什么来头一一哪怕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典史,但只要是宰相府的人,她就不能只凭自己的嘴去定罪对方。“你一一”姬萦看向他钻出来的地方,松动的四块方砖底下,是一条接连往下的石阶。
一只探头探脑的橘色大肥猫正在密道口鬼鬼祟祟地看着姬萦,两只狸花猫悠然地跟在它身后。在橘色猫头上,还有一只正在挠头的小猴子,穿着合身的小褂,一副狡黠模样。七八只各色猫头狗头在后边蠢蠢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松开谭细细的衣领,也不怕他再想要逃跑,冷冷道
“谭典史,好好想想该如何解释吧。若我得不到满意的回答一一有大公子见证,本官定会秉公执法,让大家都来看看这将军府这么多年究竟闹的是什么鬼!”手提着灯笼,姬萦跟在谭细细身后下了地道。
安全起见,她叫醒了秦疾三人,让他们守在姬府内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徐夙隐跟着她一起走下了光纤昏暗的地道。
她担心他受不起地下的寒气,但他执意要跟来,姬萦只好从自己的衣橱里拿了件蓝色的道袍给他披在身上。谭细细走在最前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下到地道,空气流通减弱,动物聚集的臭味越发浓烈,但目之所及处都没有见到污物。
那些大大小小毛色各异的猫狗,温顺而快活地跟在谭细细身边,狗儿咧着微笑,猫儿竖着尾巴,它们依恋地围绕在谭细细四周。那只小猴子,则在谭细细身上攀上攀下,谭细细一边嫌弃地低声呵斥,作势要打,一边手掌却总是擦身而过,打在空气上。“这些动物是你收养的?”姬萦忍不住开口了,“你把它们养在将军府地下?”
“没办法,没有更好的地方收留它们。”谭细细道。
“这地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徐夙隐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密道内。
“不是我建的,下官没那么大本事。”谭细细知道他的言下之意,终于回过了头,姬萦看见他脸上露着苦笑,“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密道,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畜生。青州每年冬季都会大雪连日,酷寒难熬,若是没有个庇身之处,雪后到处都是它们的尸体。姬萦正想问他闹鬼的事,他不知看见了什么,面色大变,一个疾步突然往前冲去,手里的灯笼来回摇荡,光线忽明忽暗。“你们这些天杀的讨债鬼!”
他一声哀嚎,冲进地道尽头一个宽阔的大厅,赶走了围聚在一堆破布口袋前的猫和狗,白白胖胖的身体以极其灵活的姿势扑在破了一个口的抹布口袋上,护住了从里漏出的不知什么肉的肉干谭细细搂起落在地上的剩余肉干,用身体护住破损的口子,仍挡不住附近的猫狗锲而不舍地凑了上来,从他的指缝里拖走肉干,气得谭细细口齿不清,呜呜呀呀地痛骂一通。那声音极像尖利的呜咽,大约就是秦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