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谊在兽场闹出的事端, 他们并没告诉谢通。
谢谊在外再怎么耀武扬威，面对谢通还是畏惧多于依赖，谢通平时对这个儿子也并不伤心, 偶尔想展现一下慈父心怀抽查他的功课, 定会闹得鸡飞狗跳。
若让谢通知道了谢谊胡闹到险些用流箭伤人，必定要责罚他, 这件事再牵扯到江随山, 便更加复杂。
而谢友晴不告诉谢通的另一番考量，是她不想让她爹知道自己在江随山面前被落了面子。
谢通有意撮合她与江随山，她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不想失了自己谢家小姐的气度死缠烂打, 主动邀他几次被拒绝后，便没再邀他单独出去。
但这些日子江随山常出入民信阁，两人的交集变多，偶尔遇到一些棘手的案子她也会给对方提供帮助,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与江随山变得亲近许多。
她本以为江随山一直是那样冷淡的性子, 即使是面对自己亲信好友也不会袒露过多的内心, 肯与她多说几句话便已经是将她作为朋友相待了。
若不是昨夜见到江随山因陈映澄盛怒失态的模样，她还沉溺在自己的幻想。
白塔拿着她订好的扇子出来, 打断了二人车轱辘似的谈话, 谢友晴付了钱，与他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本来要走的陈映澄见她走了，又折返回来, 坐回到柜台前。
白塔：“你怎么还不走？”
“关于这画中景象，还有些事情想请教白老板。”
“都说了我不姓白, 这画是我随手画的, 没什么值得品鉴的。你若不想走自己待着便是。”
白塔小声嘟囔了几句, 又回到柜台后作画。
陈映澄坦然坐下，研究起手里扇面上的画，落鸢却是半点都坐不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跺脚叹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姐……”她叫了陈映澄一声，语气急切，“刚才那可是谢家的小姐！”
陈映澄：“哦。”
陈映澄：“宴席上你还会见到更多的少爷小姐，不必惊讶。”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姐，你可知道她与姑——与江公子颇为亲近？”
“……是吗？”陈映澄故作惊讶地张了下嘴巴，“与我何干？”
落鸢恨铁不成钢：“小姐！”
陈映澄还没说话，柜台后飞出一支蘸了墨的毛笔，冲着落鸢的脸颊袭来。
“呀——！”
落鸢尖叫一声，陈映澄掷出手中折扇，将毛笔击飞，扇面在空中旋转一圈，将飞溅的墨汁卷入其中。
折扇卷着毛笔砸到柜台上，摔成了两半，白塔站起身来，道：“你竟然敢这么对我的扇子？！”
陈映澄反问：“你竟敢这么对自己的客人？”
白塔撇嘴，“她走来走去，又吵闹，扰我清净。”
落鸢躲在陈映澄身后，又尴尬又后怕，小声道：“小姐，我……”
陈映澄示意她别说话，上前将扇子拾起，毛笔扔回到柜台上，“白老板既然不乐意待客，那我们也不打扰了。”
“我不姓白。”白塔固执地仰着脑袋，黑脸作出送客的手势，“两位慢走，不送。”
从这小作坊出来，陈映澄看了眼上面的匾额——李家墨坊。
落鸢边走边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溅到墨汁，歉疚道：“小姐，是我不好，出言放肆。”
“不怪你，白家小少爷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怪。”
“白家，是那个与李家联姻的丹青世家吗？”
陈映澄点点头，落鸢吸了口气，道：“那这小少爷岂不是李家的外孙？他不在李家待着，来这种地方开个小作坊，是为了什么？”
陈映澄笑笑，“或许他有自己的追求。”
二人在附近逛了一圈，陆续有车马抵达夏侯家，她们便趁着人多的时候一起进去，由府中下人引着来到文兴院。
乍一听像是书院，实则是夏侯家用来待客的地方，平日里或许还是夏侯绫的小花园，里面摆着不少小玩意儿，秋千藤椅，池塘上飘着一叶小舟。
宴席以院中的万花池为中心，绕着一圈的亭台，看上去似乎是想仿“曲水流觞”的形式，池中的水虽然清澈，却是死水，没有流动的迹象。
今日来客几乎都是生人，陈映澄毕竟不常来赤日城，与那些世家小姐并不相识，看她们三两结伴在院中游玩观赏，她也凑不进去，便在自己的席位上坐着吃茶点。
日色渐晚，院中的灯笼亮起来，陈映澄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围本来还在嬉闹的姑娘少爷们忽然都噤了声，自发闪开一条路来。
谁来了？江随山还是谢友晴？
能引起这种效果的人不多，陈映澄歪头望去，人群中走来一陌生面孔，容貌清丽，着一身窄袖骑装，利落干净，却与这宴会的风格格格不入。
她面前的小厮腆着笑脸，引她到陈映澄旁桌坐下，一转身便快步离开，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