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后还要回屋去拜见他,”他僵硬地说,“”你今夜不用出来了,余下由我安排,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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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容一走,王羡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刹那间精疲力竭。他勉力穿好衣服,系上腰带,走出汤池,回想方才情形,仍感到说不出来的惊讶与荒诞。
他没有回正屋,而是漫无目的地,迷惘地,在庭院里慢吞吞走着。
慕娘子怎么会在他家里当侍婢?王道容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王羡一时费解。
他想到慕朝游,又想到她额角的伤。想到这里,王羡忍不住停下脚步,心中惴惴不安,她一定吓坏了罢?自己不着寸缕出现在她面前,儿子又冒冒失失地一头撞进来。
他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抓了个洒扫院子的侍婢问清楚了慕朝游的住处。
门半掩着,屋里点着一盏灯。王羡近到房前,就局促地停住了脚步,看看他这个时候的模样有多狼狈,衣衫不整,头发也没束,一握长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他下意识地偷觑了一眼屋内的光景,只看到她一人,不由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点儿猥琐。
忙不迭地移开视线,屋里的少女却似有所觉般地,惊讶地抬起眼朝他瞧了过来。
那双大而黑的眼,瞧过来的时候,王羡大脑一片空白,霎时间忘却了言语,脑子也几乎忘记了怎么转。
直到慕朝游捧灯上前,迟疑开口,“王真……王羡公?”
王羡倏地回神。
是了!他目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亟需解决。
他骗了她,对她隐瞒了自己的名姓!
非但如此,他还从未跟她提起过自己有一个与他同龄的儿子。
他那个二十多岁的好大儿,在他赤-身-衤果-体的时候,冷不丁地突然冒出来。一想到王道容,王羡就感到一阵难堪。
他这个做父亲的,儿子生得风仪上佳,他自然与有荣焉,嘴上不说,但心里爱他这个儿子尤甚,哪怕他明知他并非善类,但为人父母总是要护短偏私一些的。
哪里料到有朝一日,儿子的存在会令他感到一阵窘迫和羞惭呢?
王羡脸上火辣辣的,他也算经过大风浪,见过大场面了,面圣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捱,恨不得就这样转身跑出去。
他并非存心欺骗他已婚有子的事实,她未曾问过,更未曾表露出待他的特别。是他满腔热情,总想在她面前维持一个最好的姿态。王道容的出现,就像是把他的面皮扯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抱歉。”王羡的面色一下子苍白下来,他与王道容父子之间倒也有些共性,心绪起伏波动太大时喜欢阖眸调整气息。
“前些时日仆有事去了趟会稽,未及联系娘子。”
“今日方才归家,一直盼与娘子重逢,正想着择个日子去拜访,未曾想今日在娘子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慕朝游不解地捧着灯瞧着王羡苍白惨然的面色,王道容前脚刚走,王羡后脚就过来了,这父子二像赶场子一样的地狱默契,让她不住有点儿想笑。
她倒没有感到被欺骗的愤怒,她理解王羡出门在外对自己身份的隐瞒,事实上,大多时候她其实心态都比较平和,能代入别人的角度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雷点也比较少。
再说,在儿子面前衤果奔的是王羡自己。她目下与其说愤怒,倒不如说同情更多一些。
王羡苍白的模样有些可怜。慕朝游心想。男人是该苍白一些、脆弱一些,那会显得稍微可爱一点,不至太过可憎。
于是她安慰说:“郎君身份不一般,出门走动多有不便,隐姓埋名也是应当。”
王羡这才松了口气,却并没有多放松,而是趁势问出了方才一直记挂在心的问题,“慕娘子怎会……在这里?”
他的言辞委婉,但意思却很明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作侍婢的打扮?
慕朝游没打算坦诚相告,至少目前没打算坦诚相告。
经历过王道容的表里不一之后,她如今不相信包括王羡在内的任何子弟,再者,她与王羡之间相识不久,虽有过一段短暂的情谊,但数月未见,她拿不准王羡心中是如何看待她的。
王道容是他发妻留给他的唯一一个儿子,二十多年的父子亲情她赌不起。
因此她只是摇头。
当然摇头的同时仍留了个心眼,她斟酌着开口,“此事说来话长……是有些原因……”
“只是如今不便告知郎君,还望郎君体谅。”
灯光下,少女微抿了唇角,神情黯淡,似有难言之隐,王羡也不好追问。
她既不肯说,那便说说他的罢。
王羡:“仆想,娘子大概也已经知晓方才那个冒然闯进来的,便是我儿子凤奴了。”
“我教子无方,这小子在家里一向没个正形,惊扰了娘子,实在过意不去——”
王羡本来想替王道容道个歉,但越说心里就越乱,再也解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