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地系上安全带,头抵在车窗玻璃上发呆。
梁思谌已经毕业了,但他亲妹妹梁思悯性子娇纵放肆了些,他爸妈都不太放心,所以他在国外陪梁思悯读书,自己顺便也读了个硕士。
明年就要回国了。
云舒每年都是在梁家过年,今年当然也不该例外,周阿姨和梁叔叔把她当孩子,她不能忘恩负义。
叔叔阿姨很牵挂她,她逢年过节总是会回来的。
她给所有人带了礼物,唯独没有带他的,因为得到的消息是,他不回来过年。
又或者说,知道他不会回来,她才敢回来的。
可不知道怎么,还是觉得不安。
老宅里很热闹,佣人们大多都被放回家过年了,只几个菲佣还留着,有些笨拙地在给院子做装饰,院子里的那棵白梅树挂满了红绸带,还有几个小红灯笼,上面写了一些吉祥话。
佣人们看见云舒,叫一声:“云小姐回来了。”
云舒其实已经学会自动屏蔽了,可大概是因为那事,她始终思虑重重,听着一声声云小姐,仿佛命运无声的质问——
你现在所有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梁叔叔和周阿姨,你简直愧对他们的疼爱。
“小舒回来啦!你们学校怎么回事,把人扣到现在才放,再不回来我都要打电话去你系里了。”
周阿姨在小白楼挑新年的衣服,设计师带了满满六大箱的衣服,模特站成一排,挨个儿试给她看,珠宝店的老板娘也亲自来了,提着一保险箱的珠宝,身边跟着两个保镖。
会客厅里都是人,以往这些人,是不会碰头的,周阿姨也很少亲自当面挑选,顶多让颍姐来挑,实在拿不定主意,才会请示她。
或许是真的太无聊了。
他们这样的家庭,很忌讳把喜好和情绪摊开给外人看。
梁思谌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小到大,每当云舒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的时候,都会被打一耳光。
就像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逼她答应他的告白,而且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
云舒走过去周姨旁边坐着,周围人看见她,大概是不认识,谁也没说话。
周邵红拉住她的手,“没好好吃饭啊,怎么瘦成这样。”
说着,直接拉着她起了身,去主楼了。
颖姐过去招呼那些人。
徐颖是周阿姨的私人秘书兼助理,替她打理很多事,几乎不用吩咐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云舒跟着周阿姨,手轻轻挽着她手臂,她常常会在周阿姨这里感觉到母爱,那种本能想要亲近的心情会让她格外放松和惬意,每次挽着周阿姨的胳膊,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可如今这点幸福都掺杂着愧疚和惊慌。
她像个罪人。
云舒深知自己和梁家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但也只好摒弃杂念,笑了笑:“有好好吃饭。”
周邵红不信,伸手捏她的脸,又捏她的腰,怜惜道:“摸着骨头都咯手了,梁思谌三天两头去看你,说会照顾好你,也不知道照顾的什么,当哥哥的,一点也不靠谱,两个妹妹,一个也照顾不好。说起来梁思悯那种不着家的都回来半个月了,他也不知道什么事,比他爸还忙,到现在都还没回。”
云舒低着头,不敢搭话。
她的房间还保留着原样,家政阿姨早早打扫过,纤尘不染,桌面上放了新鲜的百合,房间里熏了她喜欢的木质香,她的吃穿用度,多么微末的细节,都被照顾得很妥帖,有时她也想,大概上辈子她拯救过银河系,才会遇到梁家一家人。
露台的窗户开着,风车茉莉从窗沿垂下来,顶着冷冬,竟开了几簇洁白的小花。
云舒站在露台发了会儿呆,心事重重,可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仿佛头顶悬着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换了家居服,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下楼了,刚从旋转楼梯还没走到底,就听见颖姐笑道:“少爷说他马上到家,这是故意想给您个惊喜吧。”
周邵红最了解自己儿子,撇撇嘴道:“故意气我还差不多。”不过眉眼舒展开,心里还是高兴的。
云舒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半步,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倏忽全乱了,整个人像是被慢火炙烤着,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不停在问:怎么办?
怎么办……
不知道,她没来得及慌乱太久,就被周阿姨叫走了,维持着平静,可内里兵荒马乱,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知道他八成是故意的,他太了解她,知道怎么把她架起来烤,知道她要么不回来了,要么回来了就不会再跑,他故意等她逃无可逃杀回来,不给她一点逃避的机会。
云舒想来想去,竟生出一点委屈,他怎么这样……
他竟然这样。
她早该知道的。
完了,怎么办……真的完了。
她的大脑不住地发出沮丧溃败的讯号。
云舒一边帮阿姨一起准备年夜饭,一边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