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事情未明,多说一句,就多错一句。
但他不说,郁清梧却一会就蹦出一句话。
他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有一次宋知味从窗户上掉下来,伤疤一直不好,宋国公写信去蜀州给邬阁老,邬阁老便寄了一瓶药来洛阳。”
皇帝眼睛眯了眯,没有搭理他。
郁清梧却没有完,等了一会,又道:“对,还有一次,邬阁老收到信,臣还偷偷看过,宋国公在里头说——说陛下私下对他说了一句话。”
皇帝抬眸,涉及己身的忌讳,终于开口,“什么话?”
郁清梧回忆道:“——应当是一首诗:秋霜渐降夜生寒,独倚轩窗望月残。”
皇帝蹭的一下站起来。
宋国公头皮开始发麻。
郁清梧:“宋国公说,陛下明明不擅诗词,却喜欢吟诗作对,且更喜欢让他改词。他揣摩您的心意,不敢多改,只改了一个字,把秋霜渐降夜生寒改成秋霜突降夜生寒。因改得没您好,您才没有生气,笑着骂他:还是算了吧,你幸而没去科举。”
完了。
宋国公闭眼。
这个事情他当然记得。当时四周无人,只有他陛下两人在。
连刘贯都不在。
而他至今为止,没有把此事说过给任何人听。
郁清梧怎么会知道?
宋国公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晓,此话一出,陛下肯定信了他和邬庆川私下勾结之事。
宋国公府完了。
邬庆川也完了。
皇帝果然大怒,走下来对着宋国公就是一脚,“畜生!枉朕这般看重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宋国公抱着皇帝的大腿哭道:“陛下,臣确实没有说过,请给臣时间,臣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
皇帝却不愿意再听他的狡辩,大声喊道:“来人,把宋国公和邬庆川关起来!朕倒是要看看,这两人有多少事瞒着朕!”
皇太孙跪在一边,心稳了。
——皇帝说的话被露出去,才是这件案子的关键。
等邬庆川和宋国公被带走,皇太孙和郁清梧还跪在地上。皇帝正在思量怎么处置这两人,便听外头传话,“皇后娘娘和太孙妃来了。”
皇帝迟疑一瞬,看看皇太孙鲜血淋淋的半张脸,顿了顿,道:“太孙,你先回去。郁清梧……先关去大理寺吧。”
皇太孙应是。
两人出门,皇后和太孙妃就站在门口。
皇太孙朝着皇后无声的点了点头。
皇后心里了然,又瞧见皇太孙脸上的伤,深吸一口气,提着气道:“元娘,你跟太孙回去,我独自去见陛下。”
太孙妃点头。
皇后进了屋。
大殿里面乱糟糟一片,皇后站在那里沉着脸。皇帝就道了一句,“朕就知道你会生气。”
他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别气了。”
皇后沉默再沉默,而后道:“查清楚了?”
皇帝:“差不多。”
皇后:“阿虎可有罪?”
皇帝摇头。
皇后就叹息道:“陛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一听说山君是阿兄养的,欣喜若狂,庆幸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个子嗣。即便不是亲生的,但总是我们段家人吧?总是你的后辈吧?你怎么会不欢喜,反而让邬庆川那样的鼠辈操纵了心神。”
皇帝闭口不言。而后突然道:“他还取个山君之名——他这是想做什么?他不是还念着之前吗!”
皇帝心里也是有气的,大声道:“明明他走的时候,说好不念前尘,可是他却比着太孙的名字来取,山君,虎,这是在挑衅朕吗!”
他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就不舒服。
皇后却截断他的话:“山君两个字,不是跟着阿虎的名字来的!不是为了阿虎!不是让她来洛阳见阿虎!”
皇后也跟着吼回去,气道:“是阿兄为了他自己,为了你——陛下,您是不是忘记了,折太师最初为他取名的时候,不是叫伯颜。”
皇帝怔怔一瞬,猛的抬头。
皇后这时候,即便是做戏,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您忘记了吗?阿兄之名,最开始为伯都。”
伯都,虎也。
皇帝喃喃道:“伯都……”
确实是叫伯都。
但他和段伯颜十岁的时候,折太师突然为段伯颜改了名字。
将都,改成了颜。
折太师笑吟吟道:“伯都为一方山主,为一线天光——这般的重任,不该压在你的身上。”
他拍拍段伯颜的肩膀,“你长得这般好,干脆叫伯颜吧。”
但是段伯颜却悄悄的对他道:“殿下,臣永远是您的伯都。”
皇帝晃神,皇后重重拍桌,“但即便改了名字,阿兄可曾有半点懈怠?南征百战,身上刀疤那么多,他可曾抱怨过一句?他连唯一的子嗣都没有留下。但他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