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郁清梧眼睛是肿的,声音嘶哑,便不敢开门,不敢出声。
甚至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见她。
她如此艰难的一生里,他曾经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怕自己曾经见死不救,他怕自己曾经擦肩而过,他怕自己犯下过罪孽。
她如此的明事理,如此的通透,良善,他若是不曾救她,说不得也不会恼怒,生气,而是觉得两人之间,并不相欠,于是原谅了他的不曾相救。
可他推衍出熬守天光四字,并不能原谅自己丝毫的罪孽。
他惶恐不安,推衍出了别人跟她的关系,却怎么也推衍不出自己与山君的过去。
但他确信,他们曾经是故人。
于是更不敢开门。
两人隔着门,一个在屋内,一个在桥上。
屋里的人靠着墙,桥上的人倒着影。
僵持许久,还是兰山君先开了口。
她说,“郁清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郁清梧身子僵硬,装睡着了。
兰山君笑了笑,提着灯往窗户上一照,照出他在屋内长长的影子。
她道:“既然在门口,为何不开门?”
郁清梧闷声道:“我……形容不整。”
兰山君:“无事。”
郁清梧:“我……面目不堪。”
兰山君:“无事。”
郁清梧喃喃道:“山君……”
兰山君:“嗯?”
郁清梧:“我们之前见过吗?”
兰山君一愣,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她犹豫着摇头,“不曾。”
郁清梧眼里的眸光一点点起来,“驿站里,我们是第一次相遇?”
兰山君却听出了他话里面的希冀和痛楚。
他越发奇怪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于是选择了半真半假。
她轻声道:“是。但我……我曾经看过你的札记。”
郁清梧猛的转身,“札记?”
兰山君点头,“是。札记。你六岁到十七岁的札记。”
从碰见邬庆川,到离开断苍山。
她温和道:“我曾经……老和尚去世之后……有过一段痛苦的日子,我挣扎着活下去……”
“此时,我捡到了你的札记。”
“我看见你的踌躇大志,看见你的远大志向,看见你觉得自己是一把刀,迟早要挥向世间浑浊——郁清梧,我曾经靠着你的凌云壮志,靠着你的蓬勃生气,活了下去。”
郁清梧却想起了她之前问自己断苍山那座屋子外是什么风景。
他告诉她,有桃树林,有小溪水。
有竹林,有美景。
她说,“原来外头有这般好的景致。”
郁清梧闭眼,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呜咽之声尽数吞咽,而后轻声道:“这样啊……这样,也算是故人了。”
兰山君却越发觉得他的话不对劲,她皱眉思索,又无从想起,只好又道:“可能开门了?”
她说:“郁清梧,我很担心你。”
郁清梧心口一窒,不敢,却又不忍不开。
他打开门,正要低眸,就见她的目光直直的撞上了他的眼睛。
她这般看着,他又挪不开眼睛。
良久,他听见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急不择路将笼灯和冰糖葫芦都塞在他的手里,转身道:“钱妈妈还在等我们。”
郁清梧苦笑。
到底,还是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他朝前走几步,桥下的水荡荡漾漾,他提着灯去看,面目果然不堪。
——眼睛都肿成这样了,想来这份爱意,与平常时候,更加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