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是虚与委蛇,也不该拒绝我的。”
“我想杀你,并不是被你激怒,只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我当年杀父是为了证道,而你母亲杀父是为了篡位。那么你呢,施溪,有一天,你会为了什么杀死我?”
“这像是一种血脉的轮回。”
“而我不想留这样的隐患。”
杜圣清手中折扇,连扇柄都是刀刃做成。
他合扇,把它作为一件刺刀,玩弄于手心。
白色的扇面不是纸,而是葬礼上用的素缟。
“我前几年,从楚国名家得来这一件神器,名曰【吊唁】。”
“就当是我,为你,为卫家,为云歌,献上的祭品吧。”
他不会轻视自己的孩子,就像他不会轻视二十岁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隐忍、狠毒,也知道自己的天赋、未来。
所以杜圣清并不轻敌,出手,就没想过给施溪一丝一毫的活路。
【吊唁】在他手中旋飞,破空而去。
施溪后仰脑袋,避开刺刀的致命一击。
可他仰起头,只见【吊唁】在他上空开扇,扇面上的黑色悼文如水一般涌动。而后,一双无形的手,开始一节一节撕扇。
纸张哗啦啦落,这一刻施溪耳边听到了无数人的哭声,有稚子,有老人,其中最悲戚的,是那专为丧事而来的哭婆。
名家,名家。言灵者,说出的每句话,都是一种烙印。
更别提这是葬礼上的悼亡词……
如今这些吊唁,都是送给他。杜圣清一出手,就毁了一件名家神器。释放杀机,为了杀他。
施溪被【吊唁】所诅咒,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被白布绑了起来。他只能转动眼珠子,头痛欲裂,听着他的“妻子”“儿子”“亲朋好友”都过来奔丧。
而现实里,他的亲生父亲,遥遥看他一眼,冰冷残酷,便不再管他了。
闭嘴,闭嘴!
都闭嘴!
他脑袋要炸开,可是被“吊唁”缠身,他除了浑身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吊唁】的杀机,不是像【玄天木】或者【心弦】那种范围伤害,它是只针对一个人的诅咒,逃无可逃。
他该怎么办。
吊唁声已经哭到要为他下棺安葬了,马上他就要死了。
施溪痛苦地蹲在地上,眼中蕴了一层眼泪。名家的诅咒,从开口的那一刻起就生效。
他痛到浑身发颤,连天子杵都握不住……可他不能死在这里。
施溪耳边都是哭声。真真假假,此起彼伏。
云歌城的人在哭,葬礼上的人都在哭。
所有人都在哭。
好吵啊。
施溪这一刻,心脏和灵魂跟着一起发颤,他泪水止不住,恨不得立刻死去。
最后他抬起头,目光冰冷看向了那面湖。
吊唁声里,哭婆绑住他手,堵住他的嘴,跟他说黄泉路远,要吃好喝好地走。
施溪死咬牙关,元婴脱壳,以此赌命,强迫着自己,跳入湖水中。
哗啦!
湖水溅起大浪。
施溪又一次看到了幽蓝湖水中,那无数沉棺。
……救一下我吧。
他恍恍惚地的想,他被吊唁诅咒,又身受重伤,连千金的杀机都放不出。他的眼泪落入湖中,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施溪游到一口棺上,千金作锤,打算强行开棺。
可他凿上去的刹那,除了手臂发麻,心脏也跟着发麻。
施溪看到一条裂缝出现在棺材上,一时,久久愣住。
都不需要他来开棺。
当他的眼泪,和云歌亿万人的哭声,传到此处时,所有长眠的圣者,都“苏醒”过来……
千金楼囚禁了一个湘水君,于是他死去后,瘴气弥漫十万大山。
而云歌地宫“囚禁”了卫国几千年的历代儒圣……
他们这一刻开棺,尸体重见天日,毁天灭地的力量,将不该出现在云歌的术力全部驱散,包括施溪身上,属于吊唁的诅咒。
儒家仁爱。
他们用尸身白骨给圣人学府和云歌城的百姓,铺了一条最后的活路。
而代价是,从此以后,以云歌为中心,方圆万里,云遮雾罩,再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