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穆送走太和帝,一言不发从垛口里望着裴羁。
刘凤出事的消息半个时辰前他刚刚收到,虽然查来查去都好像是陕州节度副使下的手,但他直觉此事,与裴羁脱不开关系。
一切都是从裴则那天突然回娘家开始的。先是刘良娣,摔伤了腿还呛了水,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眼下又是刘凤。裴羁是要拔掉刘家,也是要给他一个警告。刘凤弄来的钱财一半都进了东宫,后天假期结束早朝之时,弹劾必定会有,他也脱不开干系。
裴则是舍不得他的,必定是裴羁的主意。这个大舅哥既是助力,也是掣肘,实实令人头疼。当务之急是要安抚好裴则,先把自己从刘凤的案子里摘出来才行。
裴则今天告病,一直不曾露面。应穆转身下楼,往东宫走去。
灯轮下,《踏摇娘》一曲终了,紧接着又是曲调同样欢快的《绿腰》,苏樱连跳两曲,此时微微出了点喊,神清气爽。边上挽着她的是一个宫样装束的伎人,含笑邀她再跳一曲,苏樱笑着摇头:“我得去找我家人了。”
拉着叶儿走出踏歌的队伍,四下走了几圈并不曾找到崔家人,此时已经走到靠近东宫的地方了,听见城门内一声喊,锣鼓声中,一大群戴着傩面舞蹈的人冲了出来。
灯轮下。裴羁挣脱踏歌的队伍,飞跑着向东宫方向行去。他看见了,方才在灯轮下跳绿腰的就是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跳舞,很美。
那年上元节也有踏歌,也奏了绿腰,她远远跟着他,并没有跳。原来她跳舞是这般模样。
“樱娘!”边跑边喊,向东宫方向追过去。
城门下,杜若仪正随着韦家的队伍一道观灯,闻声一阵愠怒。
听出来是裴羁的声音,唤的是苏樱。从来最端方稳重的儿子几时变成了这样?简直是昏了头!
当着韦家人不好发作,不动声色落后几步,脱离队伍。
这些天裴羁一直为着成亲之事找她,她始终不曾松口承认这门亲事。有赐婚圣旨在,裴羁要成亲她拦不住,但认不认这门亲事,是她自己说了算。
斜刺里一群戴着傩面舞蹈的人围上来,杜若仪避在边上,一个傩面人却突然在她面前停住,低声唤道:“五娘。”
杜若仪听出是裴道纯的声音,陡然一阵愠怒。早已和离,岂能在这时候,这般偷偷摸摸见她!待要走时,裴道纯急急拦住:“我只说几句话,立刻就走。”
他始终不曾摘下傩面,想来也是怕人看见,连累她的声誉。杜若仪冷冷站住:“什么话?”
“当初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对不起。是我始乱终弃,轻薄无行,连累你清名受损,骨肉分离。”裴道纯深深一揖,低头弯腰,始终不曾起来,“求你看在三郎的面上,认了这门亲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五娘大发慈悲,莫要让三郎一直背负着重担。”
杜若仪定定站着,愠怒失望之外,突然有了一丝释然。
当初和离她离得干脆,因为知道男子变了心,留也无益,但心中真的放下了吗?这次对裴羁的婚事如此抗拒,谁敢说不是因为当初,裴道纯始终欠她一个道歉?
眼前光怪陆离,无数傩面人且歌且舞,古朴清奇,杜若仪看着裴道纯深深低下的头颅,许久:“让他明天过来见我。”
裴道纯如释重负,再又向下弯腰:“五娘的恩义,仆永志不忘。”
许久不曾听见回应,裴道纯从傩面底下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杜若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东宫门前。
傩舞的人越来越多,苏樱被人群裹着,不由自主也加入进去,不知是谁递过来一个藐姑射仙子的面具,苏樱没有戴,裴羁也许就快找过来了,戴上面具,他怎么认得出是她?
“戴上吧,”对面一个同样戴着邈姑射仙子面具的女子舞蹈着走近,笑着把那面具给她戴上,“戴上了谁也不知道你是谁,想怎么跳怎么唱都行。”
苏樱笑起来,这又是谁家的小娘子?大约一年里也只得这一夜能够放开手脚,在面具的掩护下尽情歌舞吧。
耳边影影绰绰,听见熟悉的声音,“樱娘!”苏樱急急回头。
东宫内。
应穆推门进去,裴则已经睡了,合着眼睛好像没听见似的,但是呼吸声音不对,她还没睡着。
应穆笑着在床边坐下,俯下身子轻轻抱住裴则:“我知道你没睡。”
裴则慢慢睁开眼。
以往她最喜欢的,便是装作睡着时他在她耳边笑语,揭破她的伪装,抱着她一道说话。只有等心冷了,才能分辨出这最爱的一幕,只不过是他有所求而已。“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应穆摸摸她的额头,并不热,顺势在她身边躺下,“到底哪里不好?这些天一直没精神。”
“没什么。”裴则懒得回身,淡淡说道。
“还在生我的气?”应穆凑近来,隔着被子抱住,轻轻吻她,“你放心,我一直都记着呢,年前事太多不好处置,等后天过完节我就报上去,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