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安排清点库房,准备搬家。
人活着,日子就得过下去。
这些天也算哭够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看,还有一位老太太要养老送终,还有娘家的老太太和兄弟、弟妹要相谢,还有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要安顿:五六百个奴才,新家住不下,该放的就放走,该卖的卖了,还有些要打发去庄子上,事还多着。
不像小姑子,被禁足在家里,连人也不用见,真个是清闲享福了!
把几处房契看了又看,何夫人没去问婆母,便自己定下:“收拾宣义街的宅子,先只把库房、老太太、我和大爷姑娘的屋子腾出来——姑娘和我住。”
李桥媳妇便问:“不先回禀老太太吗?”
“不去!”何夫人冷哼说,“老太太病得七死八活的,哪儿还能操心这些?”
广川侯府在城东南,张府在城东。宣义街的宅子虽然小些,却离广川侯府只有一条街,离张家就远些,坐车要一两刻钟。老太太和老爷、姑太太一伙瞒着她,把家里害得这样,她不和离回娘家已是很对得起温家!还想她事事听老太太的?做梦去吧!
以后这家里,就全是她做主,谁也别想有意见!
“老太太或张家要说我不孝顺,给我休书,我走就是了!”何夫人一拍炕桌。
安国公夫人若不满意,也是一样!
不知怎地,李桥媳妇有些高兴。
她便不再多劝,领了命带人去收拾。
何夫人又自己苦看人口名册,恨不得身上多长出八个脑袋十六条手。
“太太,姑娘来了。”小丫头回话。
“太太?”温从淑走进来,“老太太睡下了,我来看看太太。”
“从淑!”何夫人忙向女儿张手。
那天急着追从阳,把从淑留在娘家,叫家里老太太很是念了她几句!她自己也后悔着。
虽说在广川侯府能不受监禁的苦,可从淑心里怎么能不怕?幸好老太太和弟妹把孩子照顾得好。
温从淑便在母亲身旁坐下。
摩挲着她的脸,何夫人笑道:“老太太病着,脾气大,你也少去吧。省得她把火发在你身上,让你白受气。”
“我在屋里,老太太倒不骂什么。”温从淑道,“只是太太这事忙,不知有没有我能帮的?”
何夫人又掉下几滴泪,忙着擦了,笑说:“倒是真有几件。”
她拿几本账册给女儿看:“这是这几天要收拾了搬走的东西,他们正在后罩楼里清点。你哥哥去看你老爷了,李桥媳妇又出去了,别人也都有事,你多多地穿好衣服,带丫头们去看着些,别叫有些奴才看家里败落了,就起了别心,顺手牵羊起来。”
温从淑接下账册。
“太太……若没人用,”她犹豫着说,“如蕙姐姐正没事,不如找她来使唤?”
何夫人眼前一亮。
“怎么把她给忘了!”她忙命,“快去把李姨娘找来,说我有事要交代她办!”
她又笑和女儿说:“你正经嫂子不在家,她虽是姨娘侍妾,也做了你嫂子的事,咱们不可亏待了她!我这就给她提分例!”
安国公府不是不肯让女儿离了这吗?那既然还是温家的媳妇,有什么她就受着!如蕙有功劳苦劳,又是李桥两口儿的女儿,她偏要抬举!
见了母亲的行事,温从淑忽又觉得,她这话不该说。
可家里还一团乱,多个人帮手总是好的。
她自己也还有差事在身,便不再多想,忙带上心腹丫头嬷嬷到库房督查。
……
温从阳穿一身简素布衣,拎着食盒包袱去见父亲。
牢狱里阴暗寒冷,看似不甚脏污,却处处散发着潮湿腐烂的气味。从理国府解禁起,他已来过数次,也算习惯了。
父亲却是每一时、每一刻都要在这里。
温息两腿皆断,从腰背至臀腿还有大片外伤,皮肉翻出,连绵剧烈的蚀骨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
但听见狱卒和儿子的脚步声,他立刻咬牙忍耐,不肯将软弱露在儿子面前。
“多谢钱大哥看顾。”温从阳在怀里拿出一块银锭,塞给狱卒,“这天还冷着,一点心意,大哥别嫌弃,打些酒吃,暖暖身子吧。”
“好说!”钱狱卒咬了一口银锭,笑得只见牙,“你们说着话,完了叫我!”
这好差事,今天终于轮到他了!关了一个理国伯,上头发几百上千银子的大财,他们发几两十几两的小财,也挺好!
这样大人物,怎么不多关几个?
“辛苦大哥!”温从阳忙弯腰。
钱狱卒把银子收在怀里,开了牢门的锁,便自去安静地方歇息,只没敢离得太远。
温从阳推开牢门,先给父亲换药。
除非次次找人使钱,否则牢里一次只让进一个人。家里这般情形,不能再肆意,只好他学了上药来看父亲。
温息疼得满头是汗,又把嘴唇咬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