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还在睡梦中,尚不曾离开。
陆承闭上眼睛,突然不忍再看,他的眼泪顺着面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
从来恣睢桀骜,绝不在外人跟前轻易落泪的陆九郎,在这个一轮缺月的夜晚,埋在女孩儿的尸身腰间,哭得涕泪横流。
陆九郎今生唯一一次食言,是对阿意。
偏偏是对阿意!
你说过从此以后会保护她,说过至死不相负!说过让她不必怕,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她!
可这些,你一句都没有做到。
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至死不相负?!
“阿意!”
陆承的额头抵着女孩儿柔软的腰身,他嗓音嘶哑,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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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琼林宴。
白日里的殿试已结束,陆纨被景丰帝指为了状元,这个结果出乎意料,又好像是果不其然。
也有人笑言,陆状元这么好的颜色,让今科探花情何以堪。景丰帝却说“陆卿是陕西解元,后中会元,今又在殿试对答上令朕眼前一亮,他实在配得上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
遂指了一甲中的另一名年轻举子为探花。
至此,陆纨达成了人生中第一个成就——三元及第。
琼林宴上,陆纨着一身绯红色的官袍,他的风姿气度出类拔萃,完全把身旁的小探花比了下去。就连景丰帝见到他,也少见地存了一些懊恼,认为若把陆纨指为探花,这绝对是大周一朝里头,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探花。
景丰帝道:“一堂济济,全是今后国之栋梁英才。就从陆状元起,每人做首对月小诗,为今夜的琼林宴添个喜庆。”
皇帝金口玉言,无人敢不从。于是陆纨起身,先向景丰帝祝酒,没想到胸口没来由地传来一阵心悸,酒杯从他手掌滑落,霍然在地面摔了个粉碎。
众人闻声望来,陆纨跪下道:“陛下恕罪,臣……臣方才突生心悸,御前失仪。”
立即有内侍上前打扫,礼部侍郎谢豫是陆纨的同门师兄,自然在此当头为他遮掩道:“碎碎平安,也是一个好彩头。看来陆沛霖这几日委实为了会试和殿试心力憔悴啊。”
景丰帝为人随和,倒不是个斤斤计较的皇帝,闻言一哂,便从善如流地没有怪罪于陆纨,只道:“既如此,陆卿好生休息,先照顾身子,日后才能为朕尽忠。”
陆纨道“是”,他捂住了胸口,只觉那股心悸十分奇怪。
残月如朔钩,月色无纤尘。
陆纨坐在席上,周遭传来新科进士们彼此之间的贺喜和他们意气风发下即兴所做的诗词。
明明是好生热闹的场景,可陆纨举眸望月,忽然觉得有种如影随形的孤独在伴随他。
此刻,他倏地很想念跟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已分隔了半年的心爱的妻子。
他现如今,已如九郎临别赠的那方歙砚上的刻字所言,金科及第了。
当了一甲状元,陆纨可以顺理成章为妻子请封诰命,他没有骗她负她,更不会嫌弃她。
妻以夫贵,他的阿意出身不高,所以更需要这个诰命傍身,陆纨要他的妻子堂堂正正出现在京城的世家圈子里。
他不想有任何人取笑她的商户出身。
阿意,我做到了,必不负尔。
你也有在等我吗?
陆纨一身芝兰玉树的风雅气度,他举杯,对着虚空中好像真的出现了的那抹俏丽身影,温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