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越传越远,徐意方才松了口气般地抬头,惴惴地朝陆承的背影瞥去一眼。
半枕在床榻上的陆纨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眉心动了动,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神色似乎又有变苍白的趋势,但他最终只是微笑,一句话也未说。
陆承端着碗走回床前,他既不多搬一把凳子,也不叫徐意起来,只是半弯下腰,伺候着父亲喝汤。
陆承长得人高马大,身高已趋于九尺,这么个姿势,以他的块头做起来不由显得十分别扭,最后是徐意看不过眼,主动起身道:“坐我这儿罢。”
她既然让座,陆承也不跟她客气,他的长眉一挑,面无表情地服侍着陆纨喝下了一碗汤。
陆纨喝完以后,陆承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这汤闻着的确香得很,熬煮起来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孩儿见了,只恨不得马上也病一场。”
他抿唇说:“是谁如此关心爹的病情,愿意花这么大功夫,真是比我做儿子的还要周到。”
谁听不出他故意在阴阳怪气,可徐意眼下正莫名地一阵心虚,她在旁边,垂手站着,不敢做声。
陆纨抬起眼皮,淡声问:“九郎以为是谁?”
父亲这副八风不动的架势,俨然让陆承想起当年在汤泉宫里,父亲淡定地跟他摊牌以后,稳操胜券的模样。
陆承不是滋味儿地捏着勺子,目光悄不作声地转回到徐意身上。
徐意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敢看他们父子中的任何一人。
见她这样反应,陆承闷闷地吐出口气。
现在不是从前了,陆承跟自己说,阿意不是爹的妻子,你有很多时间,别心急,别这么快图穷匕见。
《孙子兵法》里不是说过——“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如果没有取胜的把握,那么就不要草率地用兵!
你现在真的有能耐完全消除爹对阿意的影响,抹去他在阿意心中的所有位置吗?
如是反问自己后,陆承深吸口长气,他手指微蜷,硬生生转变了口风:“不管是谁,孩儿感谢她照顾爹的身体。”
听到他这么讲,陆纨扯了扯唇,徐意则目光微动——她没想到九郎这么大方。
陆承对两人的反应毫无所觉,倏然想到徐元寿的话,他笑了下,他意味深长地道:“这也算是替孩儿尽孝。”
他这话一说出口,陆纨和徐意的目光都投向他。只陆纨视线略沉,徐意则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真是有长进啊九郎,瞧这话说的。
一下子把她和陆纨之间的暧昧扯到了自己身上,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呐!
徐意想。
陆纨的眸光如寒潭清月,他道:“你尽你的孝,旁人的关心是旁人的心意,与你无关。”
“不要混为一谈。”陆纨冷淡地斥责道。
陆承笑笑,他道:“爹既然这样说,那我今日自然得好好守着爹。正好孩儿今日空暇,能时刻在床前侍奉。”
他咬重了“时刻”两个字,显然是不打算再给父亲还有阿意二人留任何花前月下的机会。
陆承以这副赖皮的样子大咧咧地杵在这里,陆纨却是要脸面的,他做不出当着亲儿子的面与阿意窃窃私语的事情。
想到刚才问了一半却被不得已打断的内容,他心中叹息一声,仍然不到时候啊,陆纨想。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微微闭了闭眼。
身侧的徐意瞅见他的动作,以为是他的头风又犯了,她忙上前一步,关切地问:“又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她的声音清亮而温柔,是纾解人的烦恼的最有效的良药,陆纨对她笑了下,摇头说:“没事。”
陆承看她如此紧张自己爹,他的目光不由晦暗难辨起来,他抿着唇,视线这次黏在徐意身上不肯离开。
徐意关心完陆纨,见九郎定定望着自己,一副小狼崽子露出獠牙的模样,再想到他方才信誓旦旦说的话,她又气又好笑地弯了下唇。
未顾忌陆纨还在旁边,她用指头轻轻戳了戳陆承的额头,对他道了句:“我要回家啦,你既然来了,又说要亲自在床前侍奉,那你好好照顾沛霖,别把他气出好歹来,知不知道。”
当着爹的面被阿意教训,陆承心里有点儿不服气,但也正因为是当着爹的面,他没有反驳,只垂眸哼了下。
徐意并未厚此薄彼,她走之前将陆纨也教训了顿,虽然比训陆承时的语气要温和许多,但是话语中的管教意味儿甚重。
她道:“沛霖好生养病,要遵医嘱,适当休息,按时吃药,更要按时吃饭,不可再怠慢自个的身子。否则,我可真会说到做到,再也不赴你的约。”
陆纨温和地说:“都听阿意的。”
见他们父子两个都还算乖,徐意满意地点了下头,她道:“那我真的回家啦。”
当着两个人的面,跟任何一位约下次见面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