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萝视线转向桌上。
曦微露已全部舒展,鲜红欲滴,如一副正长出血肉的人体筋脉。
她转向紫竹,说道:“我这边走不开,齐王殿下病情耽搁不得,还是让太医署的太医去看看吧。”
紫竹应声告退。
曦微露枯枝无毒,但如今它活了,是一株全身带剧毒的活物,不可直接接触。
裴萝右手拿剪刀左手衬纱布捞出曦微露,剪下两条小枝投入桌上的小药炉中,里面正温着药,一瞬,一股异香在屋子里幽幽回荡。
不似人间,如生与死交叠,如潮湿幽暗仰头不见天日的丛林最深处,一朵红色的花妖冶而靡丽,静静开于腐骨之上。
不多时,手中小药炉倾斜,倒出一碗熬好的药,乌黑发亮,清苦氤氲,又带着诱人的底色。
有了这个,并不一定就能彻底清除毒素。
她于半个时辰前已服下掺有百里慧毒血的茶水,这是最快能感知病情严重程度的方法,此刻要检验解药药性是否合适。
人与人体质不同,病况与病况不同,需对症下药,失之毫厘则差之千里,而毒更是如此。
若是别的毒,历来大都有记载可参考,可此毒凶险,她是第一次碰到,老师把珍藏的唯一一株曦微露都给了她,却只让大师兄对她说,小心,再无其他。
老师知道她能掌握好。
若为救性命,无不可牺牲,更何况这本就是此次上京的目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
忍着全身蔓延入骨的痛意,裴萝端起碗仰头饮尽。浓烈的苦涩灌入喉口,眼睛蒙上一层雾气。
她把碗放回桌上,迅速拿笔,在金乌坠之后,续写曦微露的具体使用反应。
肺腑处如两股火焰对冲,一蓝一红交缠不息,直入天际……
渐渐地手开始抖,全身筋脉像是硬生生被抽出,如置烈火中,喘不了气,裴萝满头汗,手上仍不停,笔画越来越潦草,到最后一个字落笔,将笔猛地搁下,发出哐当的碰撞声,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黑血喷出来,眼前一暗,陷入无尽扭曲的世界。
耳边有什么声音响起。
模糊间,有一只手将她拢入一个怀抱,很温暖,裴萝看见了一张脸,很像裴云庭。
她都把自己给毒死了,他才终于肯原谅她,来找她。
都成俩死鬼了,不如就此冰释前嫌吧。
可好,王爷……
再醒来时,迷蒙间看到的却是一条五爪金龙,冷冰冰地看着她。裴萝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萧止,他眼里是直白的担忧。
她这才想起来,萧止与裴云庭是表兄弟,容貌上说确有几分相似,所以不是裴云庭来找她,而是他把她抱过来的,而她意识不清,把萧止错认成那个人。
“皇……”
裴萝想坐起来行个礼,萧止伸手,制止了她,手落在她臂上,微微用力。
她的视线下移,明明白白落在他正支着她手臂的手上,让他放开,皇帝却根本不理,坚持将她扶起来坐好,才收回手。
半坐起来,裴萝环顾四周,发现是在居住的屋里,淡淡的血腥气漂浮。
地上有几缕夕阳的光投射进来,暖暖的一片金光,照的人也跟着暖起来,仿佛有根脉自身体里重新生长出来,顺着血液向周身奔流而去。
这说明药量合适,她的药起了作用,裴萝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萧止。
她道:“皇上,阿狸呢?”
“他正在给你煎药。”萧止变得温和,对她说。
“皇上放心,今夜用药后,我来陪皇后娘娘。我已找到办法,定会无恙。”脸色苍白着,眼睛却明亮有神。
“用药?也就是说,用药后皇后也会像你一样?”萧止的目光从她自信的表情上移向她方才吐血的桌子,语调变的不忍,轻声问,“吐那么多血?”
裴萝听出他是心疼,又无法隐瞒,只能说是。
“只有把毒排尽,才能……”她尽力解释。
“朕来。”他突然道,“裴姑娘今夜熬好药后,便好好休息吧,朕会亲自来照顾朕的皇后。”
裴萝再无话,低头遵命。
阿狸端着药在门外徘徊,等待命令,萧止示意他进来,自己起身出去,将房间交给了他们姐弟。
毕竟不像百里慧中毒时日长消耗大,裴萝的身体还来不及损伤,迅速喝了药排出毒素,周身力气开始回拢。
阿狸见她精神不错,陪她聊起昏迷时刻发生的事。
每一次裴萝试药,阿狸都会在门外守着,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这次也是如此,可意料之外的是,萧止会过来。
“他大概是闻见了,才过来的。”
气味太过古怪不似往常,阿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索性默许萧止推开门,果然看到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的裴萝,一摞写好的纸张被推在一边,一点血都未沾上。
“其实,姐姐还……”阿狸表情纠结,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