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裴云庭进了趟宫,检阅婚仪安排进度。
回来后,裴萝的屋门关着,她不在屋内,也不在院里。裴云庭径直去往后院,果然在药圃找到了她。
药圃里已是葱郁一片。裴萝蹲在地上拔杂草,并不曾察觉,待发现时他已经在树下站了许久。见她抬头,裴云庭一身绛紫色圆领官服,笑眯眯朝她看过来。
裴萝跟着站起来,抹了抹手上的土:“有事吗?”
“没事不能过来?”裴云庭走过来,手搭在篱笆上,“还有十天就要成婚,裴姑娘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裴萝道,“我会努力做好你的妻子。”
有皇后和裴云庭,各方各面都不需要她多操心,她才能这么自在,在这种时候还能来看看自己的花草。成婚之后,终归是做了齐王妃,怕是不能再随性浪荡,也是该做做心理准备。
“阿萝,另外……有些事也得准备。”裴云庭嗓音变沉。
蓦地裴萝想到些什么,脸一下子红了,也不敢看他,只淡淡道:“哦。”
裴云庭手指轻敲木板。
嗒,嗒。
耳边一声声敲击徐徐,裴萝实在站立不安,索性又蹲回去拔草。裴云庭静静地立着,看她把杂草一棵一棵处理干净,堆成一小堆,迈步过来。
裴萝眼前出现一片紫色衣角,沾了土的手被一只干净的手握住,他并不在意,她也不说话,想抽却抽不出来。
两人暗暗较上劲。
裴云庭带上一抹会意的笑,口吻越发柔软,对她道:“‘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没说清楚怎么就不理人了?”
裴萝垂下脑袋。
传言里他们是恩爱夫妻,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未有夫妻之实的事,这段时间他受伤,又因为筹备婚仪掩盖了这个事实,倒也没有人起疑。毕竟相处时日短,交流也不深,谈起此事确实别扭,可她既嫁了他,夫妻之间这是迟早的事。
奈何说不出口,努力了多半天,指甲把掌心都掐出印子来了,裴萝挤出一个字:“我……”
“我是想跟你说,此事不急。”
她愣住了:“什么?”
裴云庭起身:“我觉得你之前有句话说的对,你嫁给我,我不吃亏。你才十七岁,正是该有所为的时候,却不得困在这里同我成婚,本就是为难你,何必在这件事上再加为难?不用担心,也不用怕,来日方长。”
初秋的光影打在他的头发上,荡出一层浅浅的彩色,裴萝静静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男子,说不出话。
来日方长。
他果然把她当成孩子,不仅如此,还把他自己当成她的枷锁,裴萝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哦。”
“……”裴云庭道,“阿萝……”
她踮起脚尖猛地靠近,停在他淡色的唇边不再动,裴云庭抿嘴。裴萝眨着眼睛只是看他颤动的长睫,呼吸和缓地扑在他下巴处。
裴云庭绷不住,笑着后退开一步。
裴萝松了口气,不再追他,站稳脚步道:“成婚之前新婚夫妇不能见面,否则不吉利,你若无事,回王府住之前陪我去趟寺庙吧,听说西山灵愿寺祈愿特别灵。”
他说:“明日无事。”
灵愿寺位于玄雀城外往西二十里灵山之上,隶属于相国寺,因求姻缘灵验,故而又得名为“姻缘寺”。
来的时候尚是晴天,不过才一个时辰,下车时,天又下起了雨。
裴萝放眼望去,通往山门的长阶梯上,往来的香客也不急,或抬头或抬手徜徉细雨中,十分惬意。
心头不由得一松,刚想迈步,头上罩了一把伞。
裴萝转头,扑入一双温润眼瞳中,不知为何她仿佛生了幻觉,觉得裴云庭目中悲伤。也只有一个晃眼,他敛目遮挡住,对她道:“走吧!”
庆林举伞独自跟在后面。
淅淅沥沥的雨轻快打在伞面上,沙沙直响,缓缓踏过阶梯走入山门。
庭院里头,脚下青砖平整,上方是高大横生的树木,减弱上空雨势,视野里两棵连理树古朴苍翠,缠抱而生,几人怕是都合抱不住,这便是“姻缘寺”之名的另一来源。
前方寺庙住持已经带人迎了上来:“齐王殿下,青萝郡主,这边请!”
指路去往大雄宝殿。
正殿金碧辉煌,佛相庄严,裴云庭撩开袍角,跪于裴萝旁边的蒲团之上,像她一样,虔诚地双手合十,于青烟袅袅中,闭眼默默祈愿。
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来许过愿,那时候是希望那个人在宫中安好,平安生下小皇子。后来孩子一跤跌没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彻底决裂。
前世二十六年的人生,细细想来,也只有府中那两年舒心笑过。
还好今生,此刻,她在他身边,已补全曾经的遗憾。他这一生要做的事,就是保她能一生自由。
裴云庭睁开眼睛时,裴萝正朝他看过来,不知道她对佛说了些什么,看起来心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