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在原野上伫立,数十间破败的空屋如星子散落在不足千亩的土地上,一条小河蜿蜒从荒村中间穿过,月影沉在水底,被游鱼打散又聚拢。
这是江水的支流的支流,离汹涌奔腾永不停歇的大江尚隔着一段距离,河水清澈而平静,缓缓流动,沿着岸边人工开凿出的沟渠浸润周围田地。
但田间没有庄稼,只有无穷无尽的杂草迸发着顽强的生命力,锯齿一样的叶片边缘划过华美而脆弱的衣角,勾起细丝。
这是白天景珩他们曾经路过的村庄,村民早就跑光了,夜晚一片漆黑,一扇扇窗户就像饕餮的嘴,黑洞洞的大张着。
野犬在附近嗷呜乱叫,与偶尔响起的几声鸦鸣相映,更添凄惨。
夏天的天气难以预料,几滴雨落在脸上,抬头一看,明月正在隐入云中,带着土腥味的风不期而至。
景珩拥着许妙愉走进其中一间空屋避雨,门扉半掩,稍微推动一下,尘土飞扬。
他点起一个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出屋内的布局,空空荡荡连个桌子也没有,只能脱下外袍铺在墙角的干草堆上,勉强有个坐卧的地方。
雨点打在屋顶,噼里啪啦,就像哪家小孩在放炮一样,声音虽响,却无端让人感到宁静。
不一会儿,景珩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低头一看,恬静的睡颜映入眼中,鼻头还有些红,皱起的眉却终于舒展开。
一缕碎发落在她的脸颊上,景珩抬手轻轻拨开,碾碎最后一点火光,任由黑暗吞没两人的身影。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时,雨声彻底消失,云卷云舒,月光重现,从空无一物的窗口望出去,寂静的旷野上出现了一个矫健的身影。
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明亮的眼睛闪着光辉,是一整日不见的沈怀远。
他左躲右闪,仿佛在避着什么,不多时来到窗边,“二哥……”
刻意压低的兴奋声音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呼唤的对象阻止,沈怀远看了看景珩压在唇上的手指,又看了看他怀中的人,不满地“哦”了一声,将声音放得更低,“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你们,要不要我去将他们抓起来?”
害怕吵醒许妙愉,景珩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向沈怀远做了个手势。
这是静观其变的意思,沈怀远颔首,沿路返回,小心翼翼地确保不惊动暗中的窥伺者,行至半途,还是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互相依偎的两个身影。
心中疑惑,静观其变,究竟是不想打草惊蛇,还是不想扰了某人的好梦呢?
经历了一整天的惊心动魄,心绪也随着大起大落,许妙愉以为自己在梦中也会不得消停,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夜宁静得不似真实。
她一夜无梦,睡得极沉,翌日早晨醒来,天光熹微,竟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身侧传来,驱散初夏早晨的寒冷,她转头看去,眉目如画的青年似乎还未醒来,好看的眼睛闭着,减去了凌厉英气,多了几分温润。
他眼下有些微乌青,许妙愉忍不住抬手去摸,手指刚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就被人握住,景珩睁开眼睛,倦意在眼底徘徊。
他昨夜一夜没睡,此刻不过闭目养神,倦怠吞走了几分清明,他捞起许妙愉,双手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许妙愉茫然片刻,继而羞红了脸,娇嫩的脸庞如同熟透了的桃子,叫人不禁想咬上一口,景珩正要这么做,忽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动作。
许妙愉疑惑地看着他,他清咳了一声,嘴角含笑,“有人在看着。”
晨风一拂,许妙愉愣了愣神,腰上的手松开,她一下子蹦了起来,往窗外一看,和沈怀远好奇探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啊……嫂子。”沈怀远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许妙愉扯了扯嘴角,一看见他,又想起此前不太愉快的相处来,“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嫂子。”
话音刚落,腰上一紧,青年的声音贴在耳后,暧昧的气息侵占着每一寸莹白,“怎么担不起,他也没别人可以这么叫了。”
许妙愉还在品味着这句话中有话,沈怀远见势不对,已经果断将多余的情绪收起,摆出一张严肃认真的脸来,“二哥,钱方禹往这边来了。”
“他带了多少人?”
“不下百人。”
“这么看得起我。”景珩笑道,低头看一眼许妙愉,指腹将她眉间的忧愁抚平,“走,出去会会他,也该将这里的事情了结了。”
许妙愉眼中疑虑不减,看一眼他们的脸色,毫无担忧,心下更加疑惑,钱方禹臣服的假象在她被颜姑掳走的一瞬间荡然无存,此番前来,是敌非友,他们如此平静,难道早有对策?
带着疑惑,许妙愉前脚刚走出去,后脚从屋舍之间突然冒出来好些人,站在沈怀远面前听他差遣。
打眼一看,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其中几人是俞梦和元玮带来的商队好手,剩下的她在江夏城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