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匆匆走来一个侍从,说是请的大夫到了,两人便止住话头,往门口前去迎接,这年头兵荒马乱,又是连年天灾,瘟疫横行,大夫便受到尊敬。
哪怕是像许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也对大夫礼遇有加。
许妙愉走过去,却只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门口,穿一身破布衣服,脸也是花的,看上去甚是狼狈,她奇道:“大夫在何处?”
侍从尚未回答,少年已经走上前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打量探究的光,他盯着许妙愉的脸,扯了扯嘴角,“我就是。”
“你?”许妙愉看着他,显然不相信。
侍从走上前来,小声道:“小姐,正是他,这位少年名叫袁之,是江南名医袁信的孙子,之前一直在苏州行医,上个月江东叛军打到了苏州城下,他跟着流民的队伍里跑到了宣州来。属下已经试探过,他确实医术了得。”
许妙愉挑眉惊讶,“还有这等事。”
袁信之名名震江南,传闻他有种种延年益寿之法,年逾七十仍力能扛鼎,鹤发童颜犹如仙人,更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江南未乱之时,登门求药之人多如牛毛。
然而自吴越和江东的叛乱,叛军劫掠江南之后,袁信便失去了踪影,江南道观察使多次派人寻访皆不可得。
如今突然冒出个医术了得的少年自称是袁信的孙辈,实在有些可疑。
“许小姐不信?”少年仍然打量着她,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纵有污浊也遮不住秀气,神情却颇为戏谑,看着有几分痞气,并不像是个医者。
少年忽鞠了一躬,“我常听说故去的许将军高义,十分仰慕,因而愿意走这一遭。许小姐恐怕不知,如今世道动乱,便是重金,也鲜人愿意冒着风险长途跋涉前往长安。如果许小姐是看我年少不放心的话,不如让我为你诊一诊脉,看我能不能说对。”
先搬出父亲令我放松警惕,又威胁说除了他没有别的人选了,好伶俐的一张嘴。
许妙愉不禁感慨,瞧着他的神情,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又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待听到最后一句,脸一黑,立刻将手背到身后去。
“不必了,我身体好得很。”许妙愉一脸警惕,但一想他的话,又不无道理,动身在即,再去找个大夫也来不及,于是她吩咐道,“给他准备辆马车。”
这便是答应了。
少年终于开怀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许妙愉虽然心有警惕,此刻却也没有时间去细究他的不对劲,转身又回了府中,只吩咐人看紧他,又投入到纷繁复杂的事务中。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已是晌午之后,阳光有些刺眼。
许妙愉携着秦苒来到马车前,慧儿被秦苒抱在臂弯中,胖嘟嘟的小脸圆润可爱。
几个月大的孩子尚不知道什么是别离,黑珍珠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马车前围的人因分别而泪水盈睫,好奇地挥舞着手臂,咯咯笑个不停。
被她这么一闹,离愁别绪倒是少了不少。
马车缓缓启动,浩浩荡荡的车队向西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宣城西城门处。
原以为很快便能出城,没曾想不赶巧,他们出城之时,城门处发生了骚乱,一时间车马俱停,道路堵塞。
许妙愉遣人下车去问,城门处的官差得知这是许家的车队,领头的小官亲自来回话,疲倦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许小姐稍等片刻,是有几个流民堵在了城门口不肯离去,小的们这就将他们轰走。”
许妙愉并不言语,小官只当默许,旋即回声吆喝起来,叫骂的声音比刚才又大了不少。
越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可以隐约看见城门处的景象,衣衫破烂的流民站在门口,试图冲闯官差设下的关卡,一波接着一波,绝不是小官口中的几个人。
官差手持兵刃站成一排,在关卡之后踯躅,进一步又退两步,满目惊惶,显然事态的发展远超他们的预计。
许妙愉放下车帘,闭目养神,没过多久,窗边传来咚咚声,紫苏在她的示意下掀开竹帘的一角,是名叫袁之的少年大夫站在外面。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脸上也洗干净了,真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见者无不惊艳。
紫苏也不例外,愣了好一阵,终于在少年鄙夷的目光中回过神来,敛神问道:“袁大夫有何事?”
少年袁之嘿然一笑,向城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了,两位要不要出来透透气,车里怪闷的。”
许妙愉不咸不淡地答道:“多谢好意,不必了。”
既然被拒绝,就该知情识趣地走开去,可少年偏偏不动,与紫苏僵持着,他始终用余光打量着许妙愉。
时间长了,许妙愉也纳闷起来,这少年早上说起父亲时的神情不似作伪,那怎么也该爱屋及乌对自己尊敬才对,怎么反而时常冷眼打量,倒像是有仇。
她有心试探,接着他的话说:“你怎么知道一时半会儿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