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究竟是什么。</br></br> 苏格兰伸出手指接住那滴液体,只蹭到破碎的不成形的一层湿润。</br></br> 刹那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影山步对药物的抗拒,在毒窟里为了博取信任接受的刺青,朗姆信誓旦旦发来的消息。</br></br> 影山步需要定期接受的注射,无法亲口对诸伏景光说出的答案,是……</br></br> 苏格兰感觉自己被人用冰冷的刀锋插进咽喉,刺破皮囊,发出轻不可闻的裂响。血液汨汨流淌而出,将他的皮与肉寸寸剖离,将外皮与胸腔跳动的巨响隔绝开来,直到那层皮囊变成一副冰冷坚硬的外壳,成为他的伪装。</br></br> 他松开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br></br> 影山步被迫染上了毒瘾。</br></br> 不是入门级的兴奋剂,而是不得不定期注射入血液的药物,一旦失去供应就会产生严重反应。</br></br> 怎么会是他呢?</br></br> 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呢?</br></br> 不应该啊。</br></br> 苏格兰还记得影山步在擂台上所向披靡意气风发的挺拔身影,在颁奖台上耀眼夺目不可逼视的英俊侧容,还有夏夜身着浴衣时,在如织游人与昏黄灯火中微笑的脸庞。</br></br> 那时谁都觉得影山步是模范一样的存在,聪慧,强大,品德无暇,甚至曾经幻想过他未来会走到哪一步。</br></br> 种种饱含美好祝愿的希冀中,绝没有如今这样一条直通向深渊的堕落之路。</br></br> 青年蜷缩在他的脚下,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然而却尽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便能够从他人的目光里消失。汗与血在面孔之下落成一滩水渍,他将额头贴在地面,黑发遮住他的神情,只留下惨白的锋利下颌与鲜血淋漓的嘴唇。像被碾碎的破败玫瑰,攥出猩红的汁液。</br></br> 苏格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一言不发。如同研究人员对于实验体挣扎无法共情地漠然观察。他也没有按照吩咐为囚犯注射药物,因为他不想。</br></br> 影山步也不想。</br></br> 否则不会拒绝告诉他究竟是什么药物。</br></br> 他觉得自己更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看着自己最亲近的挚友被残忍地折磨,却甚至不能够用怀抱给予一点鼓励和安抚。因为他如今不是警察,而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br></br> 他没有资格拥抱好友,除非以罪犯的身份。</br></br> 想逃。</br></br> 想逃离这无尽的煎熬,无法承受的现实,想要回到过去的美好日子,再更多地、更用力地将对方勒在臂弯中,告诉对方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放弃,也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br></br> 苏格兰把手插进兜里,避免自己手的颤抖露出破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开口:“能忍吗?忍一忍。”</br></br> 他要帮影山步戒毒。</br></br> 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戒毒场所了,也不会有人比他有更深刻的决心帮助影山步。</br></br> 青年没有答话,好像笑了一声,又像是痛苦的喘息。</br></br> 不知道过了十分钟还是一小时,苏格兰仿佛脚被定在地面一样,就那么垂眼旁观着影山步竭尽全力忍耐痛苦,度过了炼狱般的反应。</br></br> 影山步脱力地倒在地面,从始至终安静得仿佛失声一样,以那副强大又脆弱的血肉之躯消化了一切不幸。</br></br> 而苏格兰这时才恍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弯下腰拂去黏在影山步脸颊的头发,将双目紧闭的好友抱起来,放进沙发中。</br></br> 来到组织之后的这些年里,他见过瘾君子,也见过组织成员戒毒,那些人都要牢牢绑起来,防止逃脱或是伤害他人,然而影山步却全然不需要外力控制。</br></br> 安置好影山步之后,他几乎是逃跑一样回到主卧,然后打开淋浴水龙头站了进去。冷水从头顶浇下,冰冷刺骨,灌满了他那肮脏躯壳与滚烫血肉之间的空隙。</br></br> 他是苏格兰。</br></br> 他与警察与卧底都天生对立。</br></br> 而外边的那个人,是他的工作。他想看看警察在没有药物的时候能够忍到哪一步,坚韧不屈的脊梁是否会为之弯曲,这是他的乐趣。</br></br> 这是他的……</br></br> 男人闭上眼,关掉水龙头,他的衣物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头发一缕一缕地搭在额头,但是睁开的上挑眼中却没有一丝落水的狼狈或脆弱。</br></br> 那双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灰蓝海面,吞噬了一切来自天穹的光线,深深地埋葬了光风浪雨,终归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