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见状噤声,手冲床上指了指。
裴萝回头扫了眼,对阿狸做了个轻嘘的手势,让他先出去。阿狸只得将门虚掩,立在外边赏月。
人装睡不醒,手却不松。
裴萝垂下眸看着抓住自己的手,他攥的不怎么紧,却给她一种感觉,很怕她会离开。她坐下来,大拇指侧轻蹭他的手背。
指侧划过手背上凸起的骨节,裴云庭睫毛像两条漆黑的长毛虫,动了动。
还是装睡。
“齐王殿下的酒量可没那么差吧!”裴萝轻声说道,“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裴云庭睁开眼。
染了酒意的双眼不似往日里的清澈,那么的淡漠或者微冷,此刻,里面的几点光是暖的,柔柔的注视过来,裴萝心头一酸,抽出手指去桌边倒了杯温水,把杯子递过来。
修长的手指捏着白底缠绕竹枝的瓷杯,望向杯子里的水,裴云庭不喝,也不说话。屋里有酒气飘荡,不怎么浓烈。
“我曾经在京城见过一群乞丐。”裴云庭开口,嗓音也跟着浸了酒意,语调不高,微微沙哑,变得醇厚,“他们说走丢了一个小妹妹,托我去寻。”
裴萝一顿:“他……他们,如今如何了?”
“都已妥善安置。”他抬起眼睛看她,“若他们知道你如今境况,也会安心。”
她这才定下来,眼睛却控制不住红了,起身冲他行了个大礼,无比虔诚又尊敬道:“谢齐王殿下大义。”声音微颤,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又道:“所以你一直在找我?”
因为如此,前面所有的一切不理解都有了个合理的解释,毕竟大晏齐王想找人,是件很轻松的事。第一次见面后,也许他就查过她了。
裴云庭不置可否。他本就是在找她,只不过不是这个理由。
“我一直在找你。”他只道,“好不容易才找到。”
“但是。”裴云庭又说,“阿萝,我喜欢你,与此事无关。”
裴萝握住手指。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又不是不能再见。”她轻笑,掩饰住自己的失落。
裴萝低着头,看不到面前的人眼底多了一丝哀戚。
“你喜欢我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终于鼓足勇气,裴萝仰起脸,“我真的知道。”
她缓缓往前,凑到他脸前,草药气飘过来,裴云庭全身骤然变得僵硬,握着手中杯,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近。
下一刻。
裴萝微闭上眼,在眼前人脸上极轻地落下一个吻。
鼻尖微蹭,触觉柔润,心跳再次交缠。
裴云庭活了两世,却是头一遭遇上这种事,实在是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说些什么才算得上对,不会吓到她,怎么也想不出来,只能安静地坐着,倒像是被她的大胆给吓着,一时失了神智。
一深一浅的酒气分开。
裴萝低着头,唇上还留着不属于自己的一抹温热,熏着一张脸,不敢抬起来。
“明日清晨早早便要出发。”她快速站起,往门口去,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并未转身,“齐王殿下一路平安,务必珍重。”
“好好休息。”
她推开门走了,庆林才端着盆进来,裴云庭早已躺了回去。
他有预感,她在跟他告别,而此番意思是不再相见。
走回自己屋,裴萝把脸埋进被子里。
亲他?他可是……裴萝,你怎么敢的?
手指轻触双唇,一丝甜一丝苦交织而来,塞满整个心脏。
一夜都没合眼。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南鹤已跨上马,阿狸从远处跑了来,拦住马车,拿出两瓶药递给车内之人。
“王爷请收下。”
“她呢?”裴云庭沉声。
“家里缺了一味药材,我姐她去山上采药了。”阿狸说,瞅瞅天边浅金色的日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我姐还说,这瓶中的药是上次进山采集的白泽泉水所制,王爷可将此药交于皇后娘娘,一颗已足矣,瓶内余下自留,以防不测,另一瓶内是金疮药,对治伤有奇效。”说完躬身作揖。
马车徐徐离开小院。
遥远的半山腰,一个瘦弱的身影于半人高的草丛里站起,手里拿着把锋利的砍刀,目送一只鸟飞远。裴萝收回视线,抬步往前,走进前方茂密山林。
回来时天已黑透,院里有灯笼的光,阿狸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
“姐,你肯定饿了。”往厨房跑去,“等着,马上就好。”
裴萝立在院中,身前身后是灯笼的火光,鼻尖有灶火上的香气扑来,目光落在掩映在树下的厢房,黑漆漆的一片。
无人在了。
黯然掠过,她把肩上的草药卸下来,背篓上一只绣有白茶的香囊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阿狸已经端着热好的粥走了过来。
七八天后,南鹤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