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翊说:“不必,给我把伞就行。”
兰嬷嬷递了伞过去,本还想给他一盏灯笼,却被闻翊拒绝了。
闻翊踩进雨水中,两个院子离得不远,只是雨着实大,回到北苑,他的鞋子已经湿透,才进院子,他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屋里有人。
他握紧了伞柄,缓步走到檐下,将伞合拢,推开了屋门。
“回来了。”屋内没燃灯,但借着屋外大雨映出的点点光亮,还是能看清一个男子坐在桌前。
闻翊握住伞柄的手一松,随手把伞立在檐下,“嗯,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了?严重吗?”男子语气担忧,可是却没挪动一下步子,仍旧坐在那。
“无碍。”闻翊往里走了几步。
男子抬首打量背着光的闻翊,少年比起上次,身量似乎又高了些,“没事便好,听闻你受伤,我焦心不已。”
闻翊不想听这些废话,皱了皱眉,忽然问:“您从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男子心生讶异,“你是说接你回家?许你至高无上的地位?”
闻翊轻应了声。
男子的语气便有些激动,“那是自然,我愧对你的母亲,绝对不会再亏待你,只要你愿意,那个位置就是你的。”
他提了数次,可闻翊仿若未闻,从不上心,没想到这次闻翊竟有了反应。
闻翊眸色冷然,忽得一扯衣袍,“咚”的一声,双膝跪了下去,“我答应您。”
男子又惊又喜,“好,好啊,你想通了便好。”
“快起来,好孩子。”男子将闻翊扶起,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既然愿意,我必定倾注心力培养你,尽快安排先生来教导你。”
男子将闻翊安排进永平侯府,便是想着磨砺他,却没想到他起初对那个位置不屑一顾,恐是今日受了惊,终于知道权势的好处,这才松口。
正是如此,有谁能拒绝万人之上的巅峰呢?
闻翊胳膊上有伤,被男子拍得生疼,他却面不改色,“不急于一时,我想等母亲一年忌日过后再行打算。”
伤筋动骨一百天,闻姝的伤少说要养上几月,给他安排先生,为着不惹人怀疑,永平侯的其他子嗣也得一道跟着学,闻姝受伤行动不便,可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待到八月,她的伤该好了吧。
男子微一叹气,“这样也好,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母亲在天有灵,必会欣慰。”
闻翊垂眸没说什么。
夜色已深,男子也不便久留,又关怀了闻翊几句,被侍从拥护着冒雨离开。
闻翊站在门后,看着一群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瓢泼大雨中,衣衫上的雨水汇聚成珠,一滴滴的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他把门合上,隔绝了屋外的大雨,换了身衣裳,才取出那个木盒。
木盒中荷包与帕子紧紧地挨着,闻翊取出帕子,屋内昏暗,看不清帕子上的绣花,但一闭眼,那株带血的墨兰便出现在眼前。
墨兰一闪而过,露出的是闻姝那张因为痛苦而苍白的小脸。
她救了他两次。
闻翊心知肚明,男子所谓的承诺,不过是镜花水月,朝堂风云诡谲,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真到那时,谁的保证能当真?
他若真有这个本事,母亲就不会死了。
连闻姝都知道魏皇后满门荣耀,闻翊又怎会想不明白。
天家无骨肉。
曲家满门被屠,男子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却连质问都不敢,口口声声说只待来日。
明日复明日,闻翊怕是等不到那一日。
他不屑那沾满了血的宝座,可是定都风驰雨骤,终日不歇。
在定都,权势才是好东西,可以肆意掌握别人的生死,无权无势之人只能沦为蝼蚁,任人践踏。
闻琅等人并不是因为伤害了闻姝后悔的痛哭流涕,而是畏惧永平侯的权势威严,待来日闻琅等人得了权势,痛哭的也可以是永平侯。
风水轮流转,唯有权势不朽。
风雨拍打窗棂,哗啦作响,闻翊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他不介意去做一枚棋子,只是棋子落在棋盘中,谁是执棋人尚未可知。
他要去攀那座高峰,他要小姑娘做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