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他的手腕,便叫他动弹不得。
“赵先生!是我!”秦疾怒喝一声,让被恐惧支配的赵骏声重新找回了一些理智。
“是你...”赵骏声认出他来,“你....你放了我吧,我们无冤无仇,你就当没看见我。
“你这样还想往哪里去?”秦疾看着他血淋淋的右腿,怒声道,“某是来救你的!上来!”
他将背上的箱笼放到地上,仅从中拿出岳涯送他的流星锤系在腰上,然后背过身,蹲下,将宽阔的后背对着赵骏声。“上来啊!”他催促道。
“你...你为何要救我?你就不怕宰相怪罪?”"
“科举都不开了,宰相又如何!他又审不了某的卷!”秦疾骂骂咧咧道。
赵骏声看着他陌生的背影,那似曾相识的语气,却让他眼前浮现出另外一人
。一个不及他腰高的稚童,被泼皮无赖们推倒在地拳打脚踢,却一次又一次顽强地攀爬起来,再次扑向敌人。“干你爹!干你爹!干你爹!”
稚童满口鲜血,脊骨却始终笔直。
他于心不忍,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他家中遭难,泼皮无赖们欺负他家里人老实忠厚,先是让他爹折了腿,又要将他娘卖到青楼,这稚童,是为保护母亲才如此。那时,他还相信善恶终有报,那时,他还将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作为人生的指导,相信苦读的汗水终有回报。“秦小弟弟?”赵骏声万般不信,却还是喊出了这个尘封已久的称呼。
眼前足有九尺之高的壮汉,竟高兴地笑了起来。
“赵先生,你终于记起某了!”
那笑脸上的天真神态,与稚童同出一辙。
赵骏声又窘迫又难以置信,他还在愣着,秦疾已经再次背过身去,催促道:“时间不多了,赵先生,快上来!”赵骏声顿了顿,迟疑地攀上秦疾的背
秦疾轻松将他背了起来。
“箱笼里的东西呢?你不要了?”赵骏声疑惑道,他还记得秦疾此前箱笼寸步不离身的样子。
没想到秦疾毫不在意,轻松道:“死物哪比活物,死物扔便扔了,某以后还会再有的。”
赵骏声哑口无言。
他想起了秦疾在他帐篷中的质问。
“劫掠村庄的主意,是先生所出吗?”
那时应该产生的羞愧,直至此时才将他淹没。
“....你为何还愿意救我?”他哑声道。
“无论先生今日是何模样,某都不曾忘记当年之恩。”
秦疾一边背着他,一边大步跋涉在长满杂草和藤曼的山林中。
“先生帮我们打赢了官司,不但分文未取,还慷慨解囊,请我们一家上酒楼吃饭....是我们家第一次上酒楼吃饭,回来之后,父亲兴奋得一夜未眠,第二日便去邻居家借了只鸡仔回来,想要等小鸡长大生蛋,每日送鸡蛋给先生。只可惜,等小鸡长大,先生也就不在镇上了。”“那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小事罢了,连我都很快忘记了....
定要寻到先生报恩。”
“对先生事小,对某一家来说,却是天大的事。”秦疾说,“自那以后,周边的混混们都不敢再来欺辱我们,父亲总是告诉某,要做先生一样的人,无论身处何种位置,也要行侠仗义,不忘初心。那只准备下蛋送给先生的鸡,母亲从它身上搜集鸡毛做成了鸡毛笔赠给某,一次一次地念叨以后看有机会,一“那一年的收成,后来成了某的束脩,教书的夫子说某脑子不甚聪明,
想靠科
举出人头
地无疑是痴人说梦,但父亲说,从先生看来,读书确可以修身养性,所以就算考不上功名,书也一定要读。“某原本只是农人之子,某原本也会成为父亲一样的农人。
秦疾缓缓道
“是先生教给了某仁义,改变了某的一生。”
那条几次狠狠绊倒赵骏声的山路,在秦疾脚下却如此平稳。
秦疾说完后,许久身后都没有传来声音。
他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脖子上有温温热热的水珠滴下。
秦疾欲言又止,沉默下来。
赵骏声伏在秦疾背上,愣愣地看着前方。他的过去和未来,也如眼前这条杂草乱生的山路崎岖。
他确实是举人不假,但也只是个举人。空有功名,却没有官职。他每次小心问询,得到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未有官职空缺,还需静待’,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他依旧只是个小小举人。而那些家中富庶,或在朝中有人的同窗,早已金马玉堂,前呼后拥,而他,除了一杆笔外一无所有。年已四十,却只有微薄的补贴,家中开支,还需垂垂老矣的父母帮助。
他看着父母,决心离家闯荡,誓要出人头地。
就这样,越走越远。
远到他已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可还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晰地记得他从前的模样。
脚下的杂草有小腿高,郁郁葱葱的密林遮掩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