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妙静耳边嗡嗡作响,细细辨别,是大师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鼻腔里满是香灰味。
她滞缓地转了转眼珠,自己这是在哪儿?
不知原因,傅妙静死后成了孤魂野鬼,大部分时间沉睡,偶尔神识清醒,在祠堂漂游。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
她看着大房二房之间的明争暗斗,看着私生子楼予烈后来者居上,成功袭爵。
紧接着楼予烈顺势而上,官越做越大。
他的野心逐渐暴露,他的狠辣无人不晓。
对上巧言令色,蛊惑圣听,赢得陛下信任。
对下,排除异己,打压政敌,培植党羽。
朝廷彻底成了他的掌中玩物。
等陛下幡然醒悟时,楼予烈已权倾朝野,无法撼动。
傅妙静对此目瞪口呆。
昔日那个寡言,人人可欺的楼予烈竟变成了人人忌惮的恶煞阎罗。
一时间寿宁侯府人人自危,当初欺辱过楼予烈的众人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按照楼予烈的睚眦必报,他们定是没有好下场。
傅妙静耐心等着。
又是一年冬,满城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绚烂的烟火和火红的灯笼照亮了整个上京。
而寿宁侯府付之一炬,侯府众人,全数死在了团圆美满的大年夜。
漫天红光,彻夜不熄。
傅妙静亦是魂飞魄散,可眼下……
难不成她已转世投胎?
这时,轻而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夫人醒了?”
傅妙静目光呆滞,这声音,是进喜!
是能说话的进喜。
巨大的喜悦盈满心头,眼眶一下子就泛了红。
进喜放下手中托盘,快步走到床前:“人死不能复生,夫人切莫伤心过度,要养好自己的身子。”
傅妙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进喜,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进喜……”
眼前的进喜身量纤纤,面色健康红润,就连头发也是乌黑发亮。
太好了,进喜好端端的。
进喜微愣,端详着夫人的神态,瞧她一脸不可置信,心里一惊,夫人这是忧惧过度,痴傻了?
她觑着傅妙静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知晓夫人与大爷情比金坚,但也不能为此不进米水,方才在灵堂晕过去,把我吓坏了。”
说到后面,进喜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灵堂?
脑海里宛如有一道惊雷劈过,环顾四周,傅妙静后知后觉,这里的陈设如此熟悉,一个离谱到可不思议的念头攀升,她颤着声音问:“今年可是洪泰十七年?”
听见此话,进喜更慌张了,眼圈霎时红了大半,夫人连日子都忘了吗。
她抽噎着点点头:“洪泰十七年,二月十六。”
原来自己回到了阿疆刚死的那一年,亦是楼予烈初入侯府的那一年。
二月十六。
阿疆的头七刚过,明日侯爷便会带楼予烈入府。
她的苦难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鬼数载,她看透了世间沉浮,打心底厌倦尔虞我诈的生活,亦不想再见那些令人作呕的虚伪小人。
寿宁侯府,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现如今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一定要脱离侯府,安稳余生。
想通了这一点,傅妙静挣扎坐起:“我要见父亲母亲。”
她要离开寿宁侯府,自然得先与父母商议,得到他们的首肯。
进喜抬起袖子抹掉眼泪,嘴角咧起,又哭又笑:“夫人终于想通了,肯见人了,我这就去。”
自从收到大爷的讣告,夫人丢了魂一般,饭也不吃,人也不见,整日在灵堂以泪洗面,她一度以为夫人要随大爷去了。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快,金乌西坠,漫天霞光堪堪挂了一个时辰,天色悄然转暗,转眼间就黑沉沉了。
寿宁侯府的会客厅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忙着楼无疆的身后事,再加上咸宁公主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此时也顾不上许多。
傅妙静在会客厅的各个角落都点了灯,直到亮如白昼才罢手。
她静静坐在桌边,盯着跳跃的火光,橘黄色的烛光打在她白净秀丽的脸侧,映在一双秋水似的眼眸里,灿如星辰,眼里面的情绪却是晦暗。
早些年,陛下颁布了《教女论》,强调女子应该遵循三从四德,要求女子保持贞洁。此外还实行了贞节观,鼓励女子为丈夫守节。
上行下效。
如今的熙朝,已经到了娶孀妇为妻,是娶“失节者”,自己也不免“失节”的地步。
上一世她是自愿为楼无疆守节,可现在情况全然不同,她要离开侯府必须要考虑现实的困境。
父亲傅自儒自诩清流,为人严谨刚正,一丝不苟,他会为了自己违背圣意,违背公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