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指望不上,带个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鼠婴将嘴唇嗦成一个圆形,吸一口起,吹出一个哨音,不过半息,一只甩着长尾的黑鼠就溜了出来。它带起路来驾轻就熟,伏在鼠婴脚边动一动鼻尖,就确定了东西。
鼠婴出了如此大力,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骑在黑鼠身上把头一昂、胸一挺,把自己想象成凯旋而归的大将军。只是走着走着,他威风大退,感觉到了不对。他比丛不芜迟钝许多,连他都觉得脚下不似来时路,从不芜为何什么也没说?
鼠婴心里惴惴不安,不敢继续往前走,拍拍屁|股下的黑鼠,带路的黑鼠也停了下来。
鼠婴走到丛不芜身边:“仙长…”
从不芜一眼看破他所思所想:“别怕,继续走。”鼠婴又拿眼睛去瞧明有河,明有河竟然也说:“别怕,继续走。”
若不是触感真实,语气熟悉,鼠婴都要怀疑他们是幻境。他木讷道:“哦。”
纵使不解其意,但听话总是没错的。
鼠婴点点黑鼠,黑鼠继续引引路。
它的四条腿越走越快,前路却越来越狭窄,青苔湿滑,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显然已经久无人迹。
这下鼠婴说什么都不想走了,“仙长……”“让它回去吧。"从不芜道。
鼠婴对带路的黑鼠说了句什么,黑鼠在他脚边转了转,拱起一块石头,倏忽钻到了洞里。
窄道仅容一人通行,青苔尽头处,果然不是府牢之门,而是一面黑漆漆的石壁。
前路不通,就只剩下左拐一条路可走,鼠婴心下一横,悄悄给自己壮了胆,一鼓作气骑着黑鼠拐了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
禁制的绿光好似幽冥鬼火,再也不是盎然生机。白骨堆积成山,望不到峰顶,伏尸不知凡几,惨淡凄然。鼠婴瞪大眼眶:“这是……骨头?”
他吓得呆若木鸡,口齿不清,黑鼠也四爪一折,趴在了地里。
鼠婴泫然欲泣:“仙长,我害怕。”
明有河弯腰将他抱在怀里,捂住了他的眼。从不芜转着眼睛略一梭巡后,在一副头骨断裂的枯骨面前停下。
她先道声"叨扰",又道:“起。”
断裂的头骨“咔嚓”一声四分五裂,从不芜皱眉,正要作法将它复原,它的骨架竞也哗然裂开。
如此接连断裂三副,才露出枯骨下的一个洞口。鼠婴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睁开一只眼睛偷觑,惊呼出声:“好大的洞!”
这洞口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大”,只是在此地,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方才引路黑鼠钻进去的那个鼠洞,还不至它的八之其一。明有河也疑惑,府牢中除了老鼠,很难再有其它活物,可这洞口,显然不是鼠洞。
他又仔细看了看,奇怪道:“这个洞看起来,怎么像是兔子打的。”
从不芜:“就是兔子打的。”
她在洞边捡起一根动物软毛,“看,白色的兔毛。”此间潮湿阴暗,兔毛不知因何没有变成泥灰,丛不芜不免又想起来那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兔精,她松开手指,将那根兔毛放飞,抱着且试一试的心心思,道:“走。”兔毛并无反应,向地面坠去。
从不芜大失所望,岂料兔毛坠了一半,又升腾起来,在碎裂的白骨周围盘旋一圈,调转方向向前飞去。路上青苔渐稀,逐渐多了许多灰尘,左右两壁上的符文也愈发浅淡,直至隐去不见。
走了不知多久,四周已经不再像是府牢之内,黯淡的光线漫进来,兔毛终于无力落了地。
一扇大门紧紧闭合,明有河伸指试探,发现门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禁制。
“真怪。”
他一手抱着鼠婴,另一只手用出三分力气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
明有河问丛不芜:“要不要想办法打开它?”从不芜道:“阿黄,牵住我的手。”
明有河把手放在她手心,丛不芜又说:“闭眼。”明有河心心道:又来了。
接着乖乖闭眼。
从不芜的指尖四季冰凉,掌心却很柔软。
明有河双目睁开一线,八方光景果然蓦然转换一一他们已经来到了门内。
只是这门,还不如不过。
鼠婴要转头,明有河一手按住他的后脑,问道:“真的要看吗?你可要想好。”
他越是阻拦,鼠婴越是千百好奇。
“要看。”
鼠婴的声音闷在明有河怀里。
明有河移开手,鼠婴颈项一捏转过脸,闯入视野的场景却没他想得那样不堪。
依旧是森森白骨,依旧是层层累累。
鼠婴从明有河怀里跳下来,坐在黑鼠背上,又仔细看了一看。
直到这一眼,他才端详出来两处白骨略有的不同,鼠婴转转眼睛,想起娘亲说过的仙门灵骨,大抵便是这些了。白骨之上各有一枚绿色玉牌,却没有散发微光。玉牌已损,其主已逝。
这是靳氏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