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边的大石头一侧,靠着一位神情漠然的年轻人。桂左手端着一大瓶啤酒,右手握着一只快冷掉的烧鸭。他丝毫不在意烧鸭的温度,吃一口肉就要喝一大口酒。
与讷汀市的大部分人不同,桂是少数下班还能看到太阳的打工人。
桂没有任何过人之处,是千千万万的平凡青年之一。在他刚踏进这座城市时,尚且还有些许对未来的期待。那时的他,刚服完兵役,突然顿悟,因为在他的设想中,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当兵更糟糕的事情。连这都熬过去了,似乎以后的生活会更有盼头吧。可谁知道...
在桂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对世界就不太抱有期望。在军队里,他终于发现了,世界上原来还有更加糟糕的事。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世界上糟糕的事竟一茬接着另一茬,生活,永远都有下降空间。
这座城市的一切,让他几乎已经丧失了作为人该有的**,他只是在混吃等死。桂每天的工作是操作一台老旧的纺纱机,机器的轰鸣声让他耳朵生疼,棉絮飞进他的鼻腔,呛得他咳嗽不止。他曾试图改进纺纱机的效率,但工头冷冷地说:“你只是个工人,别妄想当发明家。”后来,他学会了像机器一样重复动作,连思考都成了多余。
隔壁工位的李华总念叨着:“再熬几年就能当工头。”桂却知道,李华已经念叨了十年,而他的工资只涨了几个铜板,克扣的款项却越来越多。
邻居李婶总爱问他:“什么时候娶媳妇。”桂只是笑笑,心里却想:娶媳妇?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什么家庭。后来,他干脆绕道回家,避免和李婶碰面。这里有另一项指标多半也是无人能及,生育率全大陆最低,孩子这一“物种”,在讷汀市这类新兴城市少得可怜。养个孩子比养牲口费钱,并且,这样烂透的地方,自己遭罪不够,还要拉上个无辜孩子一起吗?
桂偶尔会收到家乡的来信,信里总写着:城里机会多,要好好干。他每次读完都苦笑,心想:机会?城里只有桑码的阴影。
如今,他不在乎钱,也不对爱有幻想,得过且过,每天只能不断地找乐子。可悲的是,如今,他对于物质层面的享受欲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大多数人天黑了都不一定能下班,可他不在乎,干完活便直接走人。也不和别人交流说话,上级让他干活,他每次都做不好,久而久之,除去最基本的工作,领导再不敢给他安排活了。
每天收工后,他都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买一瓶劣质麦酒和一只冷掉的烧鸭,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这是唯一能让他短暂忘记现实的方式。他甚至懒得加热,因为,热了又怎样?味道不会变好,生活也是。说到这,越蓬又一项数据应当也是冠绝整片大陆,无人能及,那便是饮酒量。桂这样的年轻人,每天喝上个十来瓶酒根本不稀奇。
如今天这般,烧鸭的油脂在冷风中凝结成白霜,他却像吞咽沙砾般机械咀嚼,仿佛连味觉都成了生活的累赘。他不在乎冷掉的肉上略微发腻的板油,只是机械般地咀嚼吞咽。无喜无悲,空洞的眼瞳中溅不起一滴水花。有时,他也会羡慕那些对生活不放弃的人,或许看不透也是种幸福。桂偶尔会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蚂蚁,在巨大的齿轮间爬行。每次醒来,他都觉得这梦比现实更真实。
“这位大哥,你知道桑码集团总部怎么走吗?”
就在桂继续发呆时,问话声惊飞了河边的白鹭。桂缓慢转头,看到一位红发少年逆光站着,紫色瞳孔在落日下泛着琉璃般的光。少年身后不远处,一群血红战袍的士兵正沉默地擦拭刀鞘,战袍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军营里长官虐待士兵时的残阳。
“麦希莱?”桂的喉结动了动,烧鸭的油脂从指缝滴进泥土,“找桑码?不幸的是,我恰好就在那里工作。”
至此,又不得不多嘴提一下越蓬行省一种奇特的现象。要问整个帝国哪里的人对神的信仰最牢靠,那一定是这儿了。但是,如果人们真的见到麦希莱,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他们信仰的只是虚幻不可知的神,对于一切真实的存在都不会抱有任何敬畏之心。这种行为也似是对待生活的无力反抗,对一切都不再抱有希望,不存在于现实的神灵更可以带来些许无意义的安慰。以至于,此地所信仰的神明已经“变异”得千奇百怪,外省人员多半会把之当作邪魔。
教堂被改成了桑码商行的仓库,女神像被贴满桑码的促销传单。礼拜日,神父的祷词念到一半时,会突然掏出集团赞助的止痛药叫卖,或者推销桑码的债券。
“我们有事情想和他们商量。”阿柯回答道。
“他们?他们除了有钱有权,其他的都是假的,能商量的就只有利益...也对。”似是觉得说话有些不妥,说完此话后他又立刻道了句抱歉。
桂在桑码苟活了多年,对这套规则再清楚不过。行省内存在着各个大集团,森特、奈云、德弘等等,几乎垄断了行省所有的业务。而讷汀市的地头蛇,当属十多年前崛起的桑码集团。不说别的,桂今天买烧鸭的路边小摊,别看人家小,那也是桑码集团的产业。街边卖烧鸭的老头挂着桑码的工牌,油渍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