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萝握着龙纹佩立在风里,风从耳际吹过来,已有了初秋的气息。抬起头,裴云庭正走过来。
裴萝快步过去,听见耳畔流苏轻响。他是走路过来的,裴萝也不想坐马车,随他慢步。
“伤口还疼吗?”她问,“该换药了。”
裴云庭说:“疼。”
裴萝不说话了,思索怎么能减轻新生带来的疼痛。
“我说疼,还发痒,很难受。”他不依不饶道,“作为大夫,不打算做点什么?”
“伤口开始长新肉总是会难受,这样吧,我回去给你熬碗药,一觉到天明那种,熬过去就不疼了。”她道,不禁想到他背上有那么多道伤痕,每一道裂开又愈合,不觉矫情,只觉得难过。
“……”裴云庭笑出来,颇有心情地同意道,“也好。”
街上行人不多,走路幅度也不大,手臂却总会不小心碰到一起。
裴云庭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勇敢一把,想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却捉了个空,裴萝已跑上前翻看一个摊子上的物品,裴云庭慢步跟上。
摊主是个穿着粗布短打摇着把蒲扇的小老头,面带微笑地看着顾客。
摊子设在一个角落里,布置也简陋,上面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植物枝干,还有动物的爪鳞。
“这个是月魂草。”裴萝拿起一株植物,向裴云庭展示,“都八叶了,很少见的。”
她手里的草,灰色枝干上暗蓝色的斑纹从根部旋转而上,八片月牙状绿叶完整,围着中心一朵合拢的米色花苞,别说八叶,一叶看起来也不怎么寻常。
“这是魔龙腹蛇的鳞片!这么大,怕是得有上百年。”
裴云庭认真观察,裴萝手里的蛇鳞片有一个巴掌大,明明是墨色却几乎透明,琉璃一般。
天蜥爪,银雀羽,这些名字裴云庭纵是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过,裴萝却如数家珍,他眼看着摊主的眼神越来越亮。
摊主点头道:“姑娘很有见识,算是真正识货之人,我在鬼市多年,也没见过如姑娘这般的人物!”
“这些我都要了。”裴萝道。
“全部送到齐王府。”裴云庭适时开口,“钱不会少给。”
“齐王府?”摊主一愣,揉揉眼睛仔细观察眼前人,“您是齐王爷?那这位便是传闻中的齐王妃?”
裴萝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
裴云庭温声道:“是。”拉住裴萝的手,牵着她不再放开,在身后路人的注目之下,一同走回芷园。
这般招摇过市,裴萝起初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瞅瞅裴云庭却根本不在意,认真握着她的手,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也不由放松下来。
人群中似有一张熟悉的面庞闪过,裴萝好像看到了乞丐爷爷。她忙定睛去看,对上一双慈祥又欣慰的眼睛,怔了片刻。
老头白发苍苍,衣着整洁,分明是认得她,带着微笑冲她摆手,不要她相认,随即走入人群深处不见了。
裴萝收回目光,悄悄勾住裴云庭的手指。他很快察觉,将她的手握的更牢。
“阿狸怎么样?听话吗?”裴萝问。
“今日他回来休息,你问问他。”裴云庭对她说,“听听他的想法。”裴萝思忖道:“怎么听起来不太好?”
“年纪虽小,倒是最勤勉,所以担心他会累,还得你来套套真话。”
“行。”
回到芷园,阿狸也早已经回来,裴萝过来他居住的别院,一盏灯下,他正在抄写药方。
裴萝注意到,他握笔姿势看起来不太对。见她来,阿狸忙搁下笔笑脸相迎。
“姐!”
“累吗?”裴萝坐下来,掰开他握着的手,果然看到几个透明的大水泡。
阿狸道:“不疼,刚开始会起泡,到时候结好茧子就不会再起泡了。”又对她说,“姐,我觉得我很适合,到时候我也会上战场,保家卫国!”
裴萝心里揪了一下。
“想上战场?”她勉力微笑。
“自然不是,如今家国安定,不用打仗自然是最好的事,我是说,等到真有需要的一日,我绝不会后退!好好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少年的青涩里,多了一丝沉稳和担当:“虽然学医的天赋不够,我陆狸也很有用!”
他本家姓陆。
裴萝想说,每个人生来都是有用的,并不取决于做什么,望见少年正满目星辰,默默收回。
阿狸凑过来,冲她眨眼睛:“姐,这个姐夫我特别喜欢!”
裴萝:“……甚好。”